洪武二年七月初一,黃河整修工程一應人員物資全部調配完畢,全部抵達到位。
河南行省、山東行省兩地官員全部準備完畢,當地軍隊、民夫也全部到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那一日,田珪子帶著時征等各段工程總負責人全部集合在開封城黃河大壩邊上,在蘇詠霖親自主持建造的【奸賊杜充掘黃河大堤碑】與【宋君臣三易回河碑】面前舉行開工典禮。
他們向全體黃泛區民眾宣誓,將以他們畢生的心血完成黃河改道和接下來的修繕工程,力保黃河再無改道、泛濫之苦楚,力保黃河兩岸居民安居樂業,再無澤國之痛。
於是黃河改道工程正式開始了。
整個七月風平浪靜,沒什麽波瀾,改道工程順利推進。
黃河整修總指揮部上承中都朝廷,下啟各地指揮分部和地方官府,彼此之間進入磨合期,多多少少有一些矛盾和爭端,但是很快都被解決掉了。
他們正在摸索一套行之有效的互相協作的方法。
而且說到底,蘇詠霖授予複興會控制的黃河整修總指揮部巨大的權力,且成為其最強力的靠山,各地官員官府對此也是心知肚明,能配合就配合,實在有問題再哭訴,總而言之,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和複興會對著乾就是了。
時間進入八月份,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
今年入夏以來關中、河南一帶降雨比較頻繁,雨量大,於是黃河水量也開始增長。
複興會工程總指揮部連續三次向河南行省、山東行省發布了黃河沿岸大水可能泛濫的風險。
並且要求兩大行省盡可能轉移沿岸老弱婦孺,並且竭盡全力募集壯丁加入加固沿岸大堤的工程之中,竭盡全力保住大堤,不讓河水泛濫。
中都方面也很快得到了消息,知道黃河沿岸有再次泛濫的風險,蘇詠霖很是擔心,於是決定南下河南、山東一帶巡查黃河沿岸。
對於此,趙惜蕊是有點擔心的。
“既然黃河有可能泛濫,你就別去了吧,很危險的,大水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一旦泛濫,不會因為你是皇帝就網開一面。”
蘇詠霖抱著趙惜蕊親了一下。
“正是因為我是皇帝,我才要過去一趟,我的軍隊,官員,還有百姓都在冒著生命危險奮戰,我怎麽能熟視無睹呢?越是危險,我就越是要去,我去了,才能穩定人心。
黃河工程剛剛開始,朝中那麽大一筆支出,那麽大的工程,動用那麽多人力物力,很多人其實都心有疑慮,擔心這樣做不能成功,現在正是人心浮動的時候,我怎麽能不去呢?”
趙惜蕊想了想,倒也知道這個事情的重要性。
“可就是因為這太重要了,所以我很擔心你,不單單是黃河需要你,整個大明國也都需要你,我和孩子更需要你。”
這樣說著,趙惜蕊又扭頭看了看躺在床上酣睡的剛剛出生兩個月的兒子。
“那邊下著大雨,黃河水量不斷上漲,別說我了,平安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擔心你的。”
蘇詠霖順著趙惜蕊的眼神,看向了剛出生兩個月的兒子平安。
平安是他的小名,他還沒有正式的名字,按照這年頭的規矩,孩子剛剛出生都是只有小名沒有大名,正式的名字至少要等到他到了入學讀書的年齡才會給他取。
這規矩其實相當的無奈和悲哀,因為醫療條件的限制,古代嬰兒夭折率非常之高,嬰兒出生之初因為不確定他能活多久,所以只有小名,不上族譜,甚至當做一個家庭寵物來看待。
當孩子成長到可以讀書的年紀時,依然平安,才有取大名納入族譜的資格,才會被視作家裡人。
當孩子成長到可以成婚的年紀時,依然平安,才會舉行冠禮,賜予表字,賜予完整的人權和族權,從此成為一個真正的成年人,擁有一系列的權利和責任。
說到底,都是醫療條件的限制和平均壽命的低下,才會衍生出這一系列的規矩。
民間如此,地主士紳如此,高官如此,皇帝也是如此,誰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孩子就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夫妻兩人非常疼愛這個小生命,給他取了平安的小名,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
蘇詠霖的兒子誕生,對於整個大明國而言是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的,當時孩子平安誕生的時候,滿朝文武都向蘇詠霖表示慶賀,並且向他送上了豐厚的賀禮,以表內心激動之情。
蘇詠霖相信他們是真的非常激動。
當然,他本人也是很激動的,不管未來如何,他的親生兒子誕生,他如何能不激動呢?
雖然現在他將會離開一段時間,有一段時間看不到兒子。
“平安要是知道他的父親是去做正確的事情,也一定會支持,而不是反對的,這是正確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去做,做了,於國於民有利。”
蘇詠霖走到床前,彎下腰伸出手,動作輕柔的抱起了躺在繈褓中酣睡的平安。
“平安,爹爹是去做正確的事情,你一定會支持爹爹的,對不對?”
酣睡的孩子當然不會說對與不對,但是這並不重要。
趙惜蕊無奈的笑了笑,走上前,伸出手指點了點孩子柔軟的臉蛋,滿臉都是母性的光輝。
“不管平安支持不支持,你都會去的,還問平安做什麽?假惺惺。”
“放心吧,我再怎麽說也是皇帝,要是連我的安全都不能保證,還怎麽能保證大家的安全呢?今年的雨雖然大,但是今年氣候並不反常,不會有大規模洪澇災害,你盡管放心。”
蘇詠霖再三安撫趙惜蕊,趙惜蕊沒有辦法,只能同意了蘇詠霖的行動,但是要求蘇詠霖帶上最精銳的虎賁禁衛軍保護他的安全,要求禁衛大將蘇勇隨行。
很快,蘇詠霖頒布命令,決定南巡到河南行省,詔令中央朝廷照常處理公務,他則快速行動,率領蘇勇和三千名虎賁軍騎兵快速奔赴河南,前往視察工作。
蘇詠霖於八月初九抵達了開封城,會見了田珪子和時征等一系列治河負責人,與他們商談這段時間的大雨對工程的影響。
緊接著,一群人就一起趕赴滎陽縣的桃花峪,在這裡做進一步的考察。
“這小小的桃花峪就是黃河下遊與中遊的分界之處,黃河從邙山出,過桃花峪,則進入中原,桃花峪以西,黃河處在邙山的約束之中,尚且平穩安分,且水流快速,泥沙不易沉積。
而到了這桃花峪往東,地勢驟然變得平坦,河道變寬,流速變緩,則泥沙開始逐步堆積,所以黃河成為地上河,就是從桃花峪開始,自此往東,就是地上河了。
故宋時,宋廷就在這裡設置了治河汛兵,根據桃花峪的水勢判斷下遊是否可能泛濫,這一塊地方的老人基本上都是汛兵出身,非常了解這一帶黃河水的走勢。”
田珪子跟在蘇詠霖身邊,稍微向他講述了一下桃花峪對於整個黃河治理工程的重要性。
蘇詠霖緩緩點頭。
“所以說你們之所以多次發出警告,就是這裡的汛兵發出警告了?”
田珪子點了點頭。
“對,這些經驗豐富的老汛兵看著雨勢不減,桃花峪水位上漲,就擔心下遊會有泛濫的情況發生,所以提前給了我們警告,我們就向下遊沿岸各官署發布命令,讓他們遷移走相關地區的老弱婦孺,集合青壯準備加固河堤。”
“目前有泛濫危險的地方是哪幾塊?”
“最危險的莫過於滑州、曹州和單州三地,這三塊地方都是當年杜充掘河口的受災區,雖然之後缺口合攏,但是依然很危險,我已經派人去搶修堤壩,進一步加高加厚堤壩,但是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攔住河水泛濫。”
田珪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得出來,他非常焦慮。
於是蘇詠霖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感受著悶濕的體感。
“這雨雖然暫時停了,但是肯定還要下,如果繼續下下去,很可能有危險,其他地方且不論,滑州曹州和單州三地的老弱婦孺首先開始疏散。
要求河南行省和山東行省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三州百姓食宿,地方財政艱難,則由中央財政出錢,協調其他地方全力支持山東、河南,但凡一個人出事,我要找他們算帳!”
田珪子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會安排下去的。”
“嗯,如此就好。”
蘇詠霖想了想,又問道:“這三州是不是問題特別嚴重,特別容易泛濫?”
“倒也不能這樣說,只是這三州的大壩都修的有些問題,質量不好,很容易有危險。”
田珪子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滑州是當年杜充決口的地方,雖然後來缺口合攏,但是好像當時負責合攏缺口的施工隊伍不怎麽專業上心,沒有做到最好,用料也不講究,以至於多次遇到險情,曹州和單州也差不多。
大明國也算是接下了他們留下來的問題,這不剛準備重新修繕嗎?結果大雨就來了,現在不是修繕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堵住的問題,能堵住,就能扛過去,堵不住,就要做好分流泄洪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