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要不是趙昚當時剛剛吃飽肚子心情還不錯,真的差點就當場把提出這個建議的沈該給砍了。
招安一群直接奔襲到臨安打我臉的大賊?
你們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
真就是臥龍鳳雛眾正盈朝唄?
“彼等突襲臨安,置我於將死之境地,你們居然還要招安他們?那到時候天下人會怎麽看我?會怎麽看大宋?!荒謬!荒謬至極!你們怎麽不說乾脆讓我把皇位讓給他們算了?”
沈該連忙跪在地上向趙昚請罪,但是還是不想放棄自己的提案。
“明國軍隊陳列邊疆,威脅北方防線,大宋軍隊數量不夠,分身乏術,根本不能抽調足夠兵力應對,就算臨時組建也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錢糧,大宋國庫空虛,已經不能承擔此等重負了。
陛下若不願招安,又要在短期內平定江南西路的叛軍,除非抽調川蜀大軍全面南下,方有可能,但是川蜀大軍還要防備關中明軍,不能抽調。
那麽眼下唯一的辦法,便是允許地方官府自行募兵討伐叛軍,讓他們自行解決糧秣、兵器問題,自行出兵和叛軍作戰。”
趙昚瞳孔一縮,指著沈該大怒道:“是我蠢還是你蠢?允許他們自行募兵,這天下還不亂了套?你怎麽想出來這個辦法的?你這樣也能算宰輔之臣?”
“臣知道,所以這是無可奈何的辦法!”
沈該急切道:“臣也知道這樣做不行,但是為了剿滅叛軍,別無他法,否則一旦明國與我為敵,大軍南下,大宋將沒有還手之力,京湖之地將快速被明軍突破,屆時大宋被明軍懶腰截做兩端,又該如何自處?陛下,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趙昚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了葉義問和周麟之。
“你們的看法呢?”
葉義問和周麟之互相看了看。
“陛下,老臣無能,但也知道允許地方自行募兵遺禍無窮,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能允許。”
“陛下,老臣也是如此的看法。”
趙昚扶額,深深歎息。
“悔不該殺了史浩啊……你們根本不能真正為我分憂!若是史浩還在,一定可以為我分憂,再不行,張浚也能說這件事請交給他!而不是如你們一般,什麽事情都不做!我要你們何用!”
三人站在台階下一臉無奈。
一方面的確是能力有限,不知道該怎麽辦。
一方面也是的確不敢,鬼知道趙昚接下來還會做什麽,萬一把他們給整死了怎麽辦?
尤其是周麟之,現在怕得要死,生怕自己成為第三個被殺死的樞密使。
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哀歎良久,無可奈何的趙昚只能派沈該作為大宋代表前往江南西路招安農民軍,爭取這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若能成功招安,總比允許地方自行募兵要好,還能得到一支戰鬥力不錯的軍隊,對付明國也就有了一些底氣,不是嗎?
這件事情發生在洪武四年的三月份,江南西路的趙玉成正在力促春耕。
而與此同時的北方,蘇詠霖除了一力推進火器部隊的建立,也在關注著另外一件事情。
洪武四年三月初一,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大明全國每一個行省的首府和每一個州府的首府都開始正式發售皇帝蘇詠霖著作的作品。
《洪武政論》第一卷。
自洪武二年下半年開始,蘇詠霖就打算全面推動大明國內的文化事業。
作為這一政策的先聲和領頭者,蘇詠霖要求在財政不怎麽寬裕的情況下,在全國每一個行省的治所和每一個州、府的治所城池之中開設大明的國營書社。
蘇詠霖為它取名為【樹人書社】,在它身上寄托了自己推進大明全國文化教育事業的夢想,哪怕為此奮鬥百年也不會退縮。
他親筆題字【樹人書社】四個大字,作為每一家新開設的書社的招牌,旁邊還要填上【大明國營】四個字,彰顯書社的基本屬性。
那之後,蘇詠霖用了半年,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從宮廷藏書中挑選出他認為比較有意義的書籍作為樹人書社當中可以發售的書籍。
其中就包括歷朝歷代的史書,不僅有官修史書,還有一些蘇詠霖認為很有價值的私人修史書也被他選中。
比如《英雄交爭記》、《華陽國志》之類的私修史書,就在刊印發售的名單之中。
除了史書,還有農業類書籍,地理類書籍,天文類書籍,數學類書籍,文學類書籍,以及一些志怪小說,如《搜神記》。
除了這些,一些唐宋傳奇小說也被蘇詠霖收納入刊印發售的名單之中,甚至與一些在傳統上看來比較離經叛道的關乎愛情的小說也被蘇詠霖列入名單之中準許公開刊印發售。
因為在他看來,這些傳奇小說大都有著反抗封建禮教的色彩,其鼓吹的自由戀愛、與家長對抗等等內容,很符合他的需求。
他不會指望平民百姓全都大規模的轉向學術化,取向瞬間都變得高雅起來。
在他看來,就算全民都上了學,讀了書,接受了足夠的教育,可是大多數人還是會喜歡談情說愛類別的、傳統文化眼中的【低俗作品】。
需要準入門檻的東西無論門檻多低,總會有人被攔住。
但是符合人類天性追求的【低俗作品】不需要,所以這一類作品永遠是最容易受歡迎的。
將自己的目標隱藏在其中,然後推向民間,用喜聞樂見的方式傳播自己的新思想,或許對於廣大民眾來說,意義更大。
不過傳統小說說到底只有樸素的反抗觀念,而要全面擊垮束縛人心的封建禮教,全面反對地主、士紳等等存在,不僅需要官方通過教育的手段來實現,也需要民眾喜聞樂見的方式來深入傳播。
所以蘇詠霖在這幾年間也構思了一些小說的內容。
然後他寫下大綱,請趙惜蕊主筆,用簡單易懂的白話文形式將《白毛女》《半夜雞叫》等故事用符合這個時代的背景呈現出來。
不過當他閱讀成品的時候,一點也不感到違和,相反,他覺得這一切莫名的熟悉。
想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這兩個故事的大致內容,他居然都在南宋生活的時候親眼見過,親耳聽過。
什麽叫藝術源於生活啊?
蘇詠霖不由得苦笑。
在他的建議之下, 趙惜蕊以筆名【昔心】的名義為這幾篇小說署名,然後蘇詠霖在複興會內部傳閱這幾篇小說,得到了熱烈的反響。
這幾篇小說從中都的複興會中央傳到了地方的一些複興會部門,也傳入軍中,為軍隊裡的士兵所知。
最後不知道是何人帶頭,從四面八方朝著中都送來了很多信件,都是稱讚中都複興會的那位寫出這些作品的作者的。
很多人向作者表示感謝,說從這些作品裡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覺得十分心酸,說他把某些人物刻畫得特別好,比如周扒皮和黃世仁這兩個角色,真是壞的恰到好處。
他們希望看到作者更多的優秀的作品,以告誡世人他們曾經遭受的苦難,永遠都不可以忘懷。
趙惜蕊讀了這些讀者們的來信,興奮的臉都紅了,緊緊攥著拳頭,覺得自己找到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郎君說得對,就算不能上戰場,一樣可以乾革命,除了慰問民眾,我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我可以寫文章,讓這些文章被更多人看到,讓更多人知道郎君所做的事情是多麽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