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詠霖對湯思退的印象一樣,湯思退長的中正平和,容貌端正,國字臉,一律長髯襯托的整個人不怒自威,一副標準的官相,將古代中國以貌取人的官場潛規則體現的淋漓盡致。
就算是蘇詠霖,第一眼看到湯思退也不會產生什麽惡感。
就算是現代,把湯思退放到中老年婦女群之中,廣場舞一跳,腰一扭,騷話一講,妥妥的師奶殺手,能氣死其他的廣場舞老頭。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
蘇詠霖如此惡意的揣測著湯思退的現代退休生活。
“湯相公,久聞大名,卻未曾得見,實在可惜,今日一見,得償所願,實為幸事。”
蘇詠霖笑顏相對,語氣溫和。
湯思退謹守禮儀,沒有絲毫逾越。
“陛下過獎了,外臣只是一介庸人,承蒙我朝皇帝陛下不棄,殄居高位,時常感到有負所托,心有不安。”
這是標準的官場套話,對於蘇詠霖的禮貌性稱讚,他總不能真的這樣說自己,雙方互相客套一下,擺正雙方的交談地位,然後開始談正事。
所以蘇詠霖不以為意,笑了笑,賜他坐下,讓他與自己近距離交談。
坐下之後,湯思退稍稍喘了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面的這個年輕的有點過分的人真的是偌大明帝國的皇帝陛下。
雖然之前就有傳聞說大明皇帝陛下蘇詠霖非常年輕,但是真正見到他,才覺得這種說法是真的。
即使他刻意的蓄了胡須,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年輕,但是一張翩翩貴公子的臉龐還是能讓人看出他的實際年齡,甚至這樣下去也會讓人產生誤判,哪怕他已經三四十歲,可還是會有人把他看做一個年輕人。
這真的是覆滅偌大金國的人物可以擁有的一張臉龐嗎?
此時此刻,湯思退忽然感覺自己可以理解他為什麽不做天子,隻做人皇了。
他就是上天降下來對付金國的天上人吧?
否則根本沒有道理啊。
這樣一個人可以覆滅那麽強大的金國,並且統領四十萬強悍的光複軍……現在該叫明軍了,若是沒有神助,怎麽可能?
湯思退這樣想著,便收起了全部的小心思,拿出全部的謹慎小心,準備應對蘇詠霖的問話。
“南朝派遣湯相公來見我,可見南朝對我大明國之重視,這種心意我是感覺到了,不過我有些疑惑,不知湯相公能否為我解答?”
“陛下請說。”
“當初,我向南朝提出,可以將開封歸還南朝,只是需要一些辛苦費用罷了,南朝為何拒絕了呢?開封是南朝故都,南朝真的一點也不想回歸故都嗎?”
蘇詠霖認真地看著這位南宋首相。
湯思退的心思百轉千回,他認真地琢磨了一下蘇詠霖的意思,感覺蘇詠霖這話很有深意。
看起來是在問大宋為什麽不要開封,但實際上,這是變相在判斷大宋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和明國和平相處啊。
湯思退看穿了蘇詠霖詢問的真正含義,很快想好了滴水不漏的回答。
“大宋自然想要回歸故都,當時很多朝臣也讚成大宋回歸,但是很快,朝臣發現了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
“回歸故都不是說回去就回去,遷都之事到底有多大的牽扯,陛下想必也清楚。”
蘇詠霖點了點頭。
“遷都,茲事體大,關乎全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不察也。”
“正是如此,所以我朝君臣思慮再三,覺得遷都回開封有很大的問題,不單單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對的問題,還有回歸之後如何治理,回歸之後如何面對殘破的故都,要花多少錢修繕等等問題。”
湯思退苦笑道:“不瞞陛下說,我朝歷來有富庶之名,但是這富庶是給外人看的,財政艱難才是給自己人看的,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很多地方都把稅收征到紹興四十年了。
一旦遷都,開封要修,黃河要修,河南之民要安撫,軍隊也要遷移,要增加,朝廷財政支出不夠,又要征稅,到時候鬧得民不聊生,麻煩還是我朝自己的,陛下,您說呢?”
湯思退對著蘇詠霖大吐苦水,蘇詠霖尋摸一陣,也露出了苦笑。
“可惜啊,南朝不要開封,卻把這個大麻煩丟給了我,我也要整修開封,也要治理黃河,我也要安撫百姓,也要駐軍,怎麽,這些問題你們要面對,我就不要面對的?”
“陛下三年平定中原,覆滅金國,軍功赫赫,實乃天上人也,外臣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麽問題是可以難得到陛下的。”
湯思退一臉討好的笑容。
好家夥,難怪能做到南宋首相,說話的藝術爐火純青,高帽子一頂又一頂,蘇詠霖三個腦袋都戴不下來。
“每個人都把我說的跟神一樣,只有我自己知道創業難,守業更難啊。”
蘇詠霖走下自己的座位,坐到了湯思退的身邊,就跟嘮家常一樣向他吐苦水,把他吐的苦水三倍還給了湯思退,湯思退聽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怎麽說蘇詠霖能開創一個帝國做皇帝而他只能做首相呢?
吐槽的能力也是蘇詠霖更強。
湯思退感覺自己面對著一度密不透風的高牆,完全搞不清楚這堵牆背後是什麽。
但是他覺得他的意思應該已經傳遞給了蘇詠霖,而蘇詠霖的意思也傳遞給了他——
他們雙方彼此都沒有干擾對方和對方搞摩擦的想法。
雙方都想老老實實過日子,不想搞摩擦,只要和平相處,就萬事大吉。
幾輪交鋒之後,這個核心思想是傳遞到位了。
接著蘇詠霖又和湯思退討論了一些沒什麽營養的話題,比如趙構的愛好,趙構平常喜歡做什麽之類的,逐漸把話題引到了趙構身上。
湯思退對此並不避諱,於是蘇詠霖就得知趙構和他老爹一樣,實際上屬於一位藝術家,他精通詩詞與音樂,擅長書法、繪畫,志趣一直在筆墨方面,是一位相當勤於學習書法的皇帝。
這一點上,蘇詠霖就和他不能比。
平仄公正是什麽?
宮商角徵羽又是什麽?
黃庭堅米芾的書法到底有什麽牛逼的?
水墨畫又有什麽精妙之處?
運筆破筆又有什麽技巧所在?
他一概不通。
要是和趙構面對面討論這些問題,他會被趙構鄙視的。
趙構熱愛藝術,就算是南渡初期被金軍追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時候,也不會忘記練習書法,常常練習到手腕酸痛。
他熱愛書畫藝術,對於名人字畫不惜一切代價的收集、保護,逃命的時候也不忘帶著,對這些東西比對自己的女人在乎多了。
蘇詠霖就十分感歎。
老趙家為什麽要做皇帝呢?
擱現代,老趙家憑借自己的藝術修養,絕對是文娛圈頂流,分分鍾的流量都能讓人望塵莫及的那種。
可他們偏偏在這個大爭之世做了皇帝。
時也?命也?
蘇詠霖屬實是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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