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成輝的說法在霍建白看來有點異想天開。
作為皇帝天字第一號的親信團體,元從們從來都是皇帝倚重的基本盤,死死把持著軍權、司法權和財權,只有在行政權方面才和他們做一番分潤。
所以在三個派系的高層官員看來,他們的存在無非是蘇詠霖為了統禦天下做出的妥協,或者也帶著些製衡元從、不能讓元從過於強勢以至於損傷他自身的想法在裡面。
因此,蘇詠霖不太可能因為元從的願望而對其余三個派系痛下殺手。
蘇詠霖不可能放縱元從派系過於強大,以至於會威脅到他本身的統治地位。
這不是他們的異想天開,而是自古以來的經驗教訓。
皇帝建國需要一支強大的軍隊,強大的軍隊意味著一群驕兵悍將們,一群認且隻認皇帝一人的驕兵悍將,他們強大,善戰,精銳,且不好控制。
沒建國的時候還好,他們還有敵人,還有危機意識,一旦建國成功,大佬成功當了皇帝,底下人都會覺得他們是建國大功臣。
皇帝是因為他們才能當皇帝,他們為了皇帝登基前仆後繼,死傷慘重,現在天下平定了,他們難道還不能享受一下勝利果實嗎?
於是他們開始變得驕橫起來。
要麽欺男霸女,要麽搶佔田地,要麽貪贓枉法,要麽大肆攬權,總覺得他們一定要盡情享受,為所欲為,這樣才對得起他們的開國之功。
而且皇帝也要對他們予取予求,這樣才算是重視他們。
而這種膨脹的心理就是使得這些皇帝原本的執政根基變成危害統治的主要原因,這種心理往往逼的開國皇帝大開殺戒,大殺功臣。
這種情況屢見不鮮,歷朝歷代都不會罕見。
後人哀之,卻不鑒之,所以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膨脹的人不多,隨之而來的就是善終的功臣也是真的不多。
雖然目前還沒有聽說元從系的那群武將有什麽貪贓枉法之舉,但是霍建白感覺這也是遲早的。
因為一統天下還沒有完成,南宋還在,一旦完成,南宋覆滅,那些因為一統之功勳而變得驕橫的精兵強將們肯定會鬧出很多事情,肯定馬上就要出現驕兵悍將踐踏法律讓皇帝難堪的情況。
而皇帝是個有遠見的人,不可能為了一時好惡而把元從養的太肥、太壯,以至於到後面都沒有人可以幫助清除掉這幫人。
“元從那幫人?”
霍建白皺眉道:“是田珪子?還是孔茂捷?我覺得不太可能,我覺得就算他們這樣做了,陛下也未必會真的對山東人下死手,他不要朝政製衡了嗎?
退一步來說,他難道就真的對他的元從老人們那麽信任?若是如此,江育是怎麽倒下的?江育可沒有枉法,他只是濫權,尚不至於到犯罪的地步,就這樣,他就被拿下了。”
霍建白這番說辭倒也是讓耶律成輝緩緩點頭。
耶律成輝也感覺到了,蘇詠霖並非完全相信元從,否則那麽親信的江育不可能倒下,立下大功的元從不會被打擊。
江育可是立過戰功並且獲得過表彰的前軍隊人員,算半個軍官,後來轉職擔任行政官員。
只能說蘇詠霖也在防著元從,也在限制元從,並未完全把他們當做可以與國同休的團隊。
因此,蘇詠霖不太可能因為元從的告發而對山東大開殺戒。
可現在明顯是個大開殺戒的局面。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覺得這件事情要是元從告發,也不至於如此,而且山東人一直都對元從老人比較尊敬,不敢與之對抗,元從老人們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耶律成輝頓了頓,又緩緩說道:“但是不管是誰,這一次那幫山東人都要倒霉了,對黃河工程款出手,我看他們是活膩歪了,就算牽連到中都我也不覺得奇怪。”
“沒錯。”
霍建白倒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他們成天對咱們冷言冷語橫眉豎眼的,撈起錢來倒是特別的熟練,咱們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們倒是膽子大,這一次,算我輸了。”
“這種事情就算贏了也沒什麽好說的吧?那不是找死嗎?”
耶律成輝笑道:“且看著這一次對山東的處置結果吧,要是事情真的鬧大了,牽連到了禮部,那才叫好戲連連。”
霍建白也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霍建白似是有意似是無意的提了一嘴。
“這次倒也是奇怪,過去要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中央爆發,牽扯到地方,倒是沒有像這一次一樣,地方爆發,然後反過來牽扯到中央朝廷的。”
耶律成輝想了想,開口道:“或許事情真的很大,貪腐額度已經大到難以想象了,但是不管怎麽說,這一次孔拯那幫人不死也要脫層皮,我可是聽說陛下老早就對孔氏不滿了,這一次,咱們是真的有好戲可以看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
霍建白大笑出聲。
當天晚上,耶律元宜秘密來到了耶律成輝的家中,把自己調查得知的消息告訴了耶律成輝。
“的確不是咱們的人泄露的消息,耶律瑾那邊掌握了一些線索,牽扯到益都府,而這件事情好像又和孔氏有關系,他正在深挖,沒有匯報這件事情給陛下,所以此番這件事情的確不是咱們的人主導的。”
“如果不是我們,燕雲人也沒那個本事,山東人不可能自己玩那麽大折騰自己,所以答案很清楚了。”
耶律成輝低聲道:“這就是陛下自己主導的,是陛下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
“陛下會這樣做嗎?”
耶律元宜皺著眉頭問道:“如此破壞穩定的事情……這可不是小事,按照咱們的估計,大半個山東州府都要牽扯其中,數百官員受到牽連,這可不是小事。
大明立國以來,一直都在要求穩定,陛下也多次提及中央和地方的穩定,要求穩定以發展恢復中原之殘破,現在黃河工程正在進行,此時此刻推行如此大規模的反腐,我覺得不太符合陛下一貫的行事風格。”
“陛下的行事風格?你覺得什麽是陛下的行事風格?”
耶律成輝笑道:“陛下可是自劉邦以來第一個說自己不當天子的皇帝,斷然不要當天的兒子,只要做人皇,這樣的皇帝做出什麽事情我都不覺得奇怪……只是這個情況下在山東厲行反腐,確實不是非常合適。”
耶律成輝收起笑容,自己也覺得有些許違和感。
“所以,陛下這樣做只是為了讓黃河順利的修下去嗎?”
“那挑選幾個罪大惡極的處置了就可以了,殺雞儆猴足矣,沒必要連著猴子一起收拾吧?”
耶律成輝熟練運用自己從史書中學到的知識,感覺這的確不是一個單純的政治動物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那咱們怎麽辦?是落井下石,還是……”
“你想怎麽做?”
耶律成輝看著耶律元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