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非報告完之後,蘇詠霖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冷冷的笑了出來,笑聲就像是從破舊的風箱中拉出來的一樣,滲人極了。
“兩個美女,兩個美女就把我的分部主任給拿下了,兩個美女就讓他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呵呵呵呵……”
這笑聲讓杜非覺得有點冷,身上起了很多雞皮疙瘩。
蘇詠霖又沉默了一陣子,伸手敲擊著桌面。
“徐明威現在在什麽地方?”
“為了不引起陳雒和邱稻的警惕,我們把徐明威放了回去,讓他繼續迷惑這些人,現在徐明威在我們的嚴密監視之下,還是壽張縣令,還在處理日常政務,就等著陛下的一聲令下,就能立刻將其拿下。”
蘇詠霖點了點頭。
少頃,他停止敲擊桌面,派人把柴揚喊了過來,開始就名單上的這些人給柴揚布置任務。
把麾下部隊化整為零變成小部隊,帶著皇帝的命令,星夜兼程前往目的地將目標人物全部逮捕。
把濟南府的,淄州的,棣州的,濱州的,益都府的那些混蛋犯官們全部拿下,就地審判,對當地的犯罪網絡進行精準爆破。
第一波把黃河工程沿岸的這些州府的犯官解決掉,第二波接著再去把南部那些配合他們清洗贓款的官員和地主豪商解決掉。
整個行動計劃分成兩步走。
主要負責執行任務的是柴揚麾下的破敵軍第一師的軍隊,而杜非的任務是派遣熟悉道路的密探協助柴揚,給軍隊帶路,方便軍隊實現精準打擊。
而蘇詠霖自己則帶著親衛隊先去壽張縣,再去須城縣。
四月十一日,蘇詠霖通過十一行動組下屬密探劉晴的運輸船隊的協助前往壽張縣,在縣衙內見到了壽張縣令徐明威。
徐明威三十歲上下,面色白淨,一看就是沒怎麽吃過苦頭的儒門士子,也難怪經不住十一行動組的拷問。
蘇詠霖見到徐明威的時候,徐明威還在作為壽張縣令工作,不過很顯然,對於這份工作他已經力不從心了。
“罪臣,徐明威,叩見陛下!”
徐明威渾身癱軟無力的跪在蘇詠霖面前。
蘇詠霖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起來說話。”
“喏。”
徐明威搖擺著身子站了起來,瑟瑟發抖,渾身無力。
“你做壽張縣令幾年了?”
蘇詠霖端起放在手邊的茶碗,掀開了碗蓋,吹了吹迎面撲來的熱氣。
“回陛下,兩年了。”
“也就是說,從洪武元年就開始做了?”
“是。”
“犯法幾次?”
“陛下,罪臣……罪臣只有這一次!沒有犯過其他的法律!”
徐明威趕快為自己辯白:“罪臣在此之前真的一點貪念都沒有,實在是這一次陳雒太過於囂張,罪臣被逼無奈,才……才同流合汙了。”
“被逼無奈?”
蘇詠霖喝了一口熱茶,緩緩說道:“我可聽說當時陳雒讓你們拿錢的時候,只有關山鎮鎮長一個人不拿,其他人可都是拿了的。”
“罪臣……罪臣實在是不敢得罪陳雒,而且也想在官場上更進一步,更不敢得罪陳雒,他……他簡直是一手遮天啊陛下!”
徐明威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一副言辭懇切的樣子,要不是知道這家夥在甩鍋,蘇詠霖差點就信了。
“徐明威,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陛下請問。”
“能讓你做官升職的到底是陳雒還是朝廷吏部?”
蘇詠霖放下茶碗,盯著徐明威。
徐明威面色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艱難的開口道:“確實是吏部,
但是陛下,官場上獨木難支,若沒有朋友,沒有臂助,出了事情都無人幫助奔走,根本不可能長久,但凡想要更進一步,沒有不結交朋友的。關山鎮長年過六十,早已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了,所以他可以無所畏懼,不要就不要,臣尚且三十,還有更進一步大展宏圖之願望,實在不敢在這裡就得罪陳雒,望陛下明鑒!!”
徐明威跪了下來,似乎打算以如此懇切的言語求取蘇詠霖的寬大處理。
蘇詠霖點了點頭。
“嗯,為了所謂的大展宏圖之願望,就願意違法犯罪,可見你這願望也不是什麽正經的願望,人也不是什麽正經的人,滿口仁義道德,心裡全是齷齪的算計。”
眼見蘇詠霖看破了自己的本質,徐明威大驚失色,連忙跪伏於地瑟瑟發抖,不敢再說什麽了。
蘇詠霖對他十分厭惡,十分不快,但是鑒於他還有用,蘇詠霖便給了他一個機會。
“把認罪書簽了,簽字畫押,我可以不流放你的家人,讓你的家人在本地從事勞動,歸還公款。”
徐明威在月前聽說皇帝在中都掀起一陣反腐浪潮,對於犯法的官員的處置非常凶狠,不僅本人要嚴懲,大部分都死了,家人還要被流放,還要從事國家指定的艱難工作,用來賺錢歸還官員所貪汙的國帑。
大赦沒用,寬容也沒用,公款償還之前,除非全家死絕,否則就要一代一代的還下去。
這比三代人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和從事公職任務還要狠。
三代人禁錮,大不了大家早婚早育,爭取四五十年走過這三代人的歷程,則家族還能興盛。
但是這個家族全部從事指定的辛苦工作歸還欠款直到還清為止就非常凶狠了。
每個月的收入有百分之六十要償還欠款,而讀書是需要脫產的,脫產需要豐厚的家底,沒有豐厚的家底就養不起脫產的讀書人,就參加不了科舉,競爭不過其他的讀書人。
競爭不過其他的讀書人就做不了官,做不了官就沒有辦法改變家族的處境,在這樣的制度之下,這個家族幾乎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要麽就是死,要麽就是窮極數代人的心血還錢,還完之後才有翻身的可能性。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在這個重視家族傳承的時代,蘇詠霖的這一規定明顯打在了所有人的七寸上, 所以當他們得知蘇詠霖南下查帳的時候,才會如此驚慌。
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家人遭受這樣恐怖的待遇,那真的還不如死了。
而這一驚慌,就被十一行動組抓住了狐狸尾巴。
徐明威被十一行動組找上門來的時候驚駭欲絕,被審訊之後心如死灰,等到得知自己還有當汙點證人的機會的時候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毫不猶豫的忘記了大家的約定,直接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吐了出來,讓行動組快速鎖定了東平府的貪腐集團。
於是蘇詠霖給了他一個特殊的“優待”。
他的家人無需流放,就在本地從事國家指定工作。
比起那些需要流放到偏遠地區從事辛苦工作的犯官家眷來說,他的家人毫無疑問是幸運的。
雖然不能免除罪責,但是至少不用離開本地,所以徐明威別無選擇。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活不下去了,但是能夠最後幫家人一把,他還是滿足了。
於是他老老實實簽字畫押,願意用性命擔保自己所說的句句屬實,而他主動交出的秘藏帳目也提交給了十一行動組,轉交到蘇詠霖手上,將東平府貪汙案原原本本的揭露出來。
直接屬於徐明威的犯案金額在六百萬錢,抄家所得不夠,剩下的部分需要通過家人的勞動來償還。
徐明威自己是活不下去了,但是他的家人不用流放邊遠地區,無疑增加了存活率。
最後,蘇詠霖問了徐明威一個問題。
“你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有這個下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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