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開山的話讓趙作良一愣。
他沒想到趙開山居然從這個角度看待問題。
當然從這個角度上來看,趙開山所說的的確沒什麽問題。
光複軍都不姓趙了,趙開山大概率也要涼了,到那個時候,他還管光複軍的存亡做什麽?
光複軍姓趙,他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光複軍不姓趙,是死是活和他趙開山又有什麽關系?
他為光複軍考慮得再多,光複軍都不是他的軍隊了,他還費什麽勁?不是瞎忙活嗎?
趙開山徹底想通了,所以把安內放在了攘外之前,要鏟除內患,讓自己徹底的安心。
如果他不能繼續領導光複軍,那麽光複軍的生死存亡就和他沒有關系,只有他是光複軍的首腦,光複軍的生死存亡才和他有關系。
就是這樣。
趙作良也想通了,意識到趙開山眼下除了限制蘇詠霖和發展壯大本身實力之外,已經不是很想考慮其他的事情了。
這種驚人的思考角度,讓趙作良的心裡一陣陣發冷。
何等的自私自利啊。
這等想法,連一般的商人都不會有,作為一個起義領袖,趙開山卻擁有,這實在不是什麽好的現象。
趙作良忽然有了一些非常糟糕的預感,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勸阻一下趙開山,不要想得那麽極端。
“就算成功限制了蘇雨亭,那麽之後,開山,你打算怎麽對附金賊精銳步騎?金賊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他們可不會和你講其他的條件,你已經在他們的必殺名單上了。”
“那是之後的事情,不把蘇詠霖限制住,這個問題沒有考慮的必要!”
趙開山的意志十分堅決。
趙作良深吸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他已經得到的東西想讓他吐出來,難度還是很大的,東平府和兗州,我實在是沒辦法。”
“…………”
趙開山很不愉快的沉默了一陣,又開口道:“叔叔,萬一他也想往關中去,我們怎麽辦?不趁著還能限制他的時候限制他,等他徹底不可限制了,他就能反過來吞噬我了!”
趙作良默然無語,看著趙開山,感覺自己對他的思想已經無能為力了。
他長歎一聲。
“叔叔,我們才是一家人,血濃於水,不可割舍,若有良策,還請叔叔教我!”
趙開山看到趙作良一臉為難,立刻上前握住了趙作良的手。
趙作良看著趙開山懇切的臉,想到趙開山之父臨死前的托福,還有多年的情誼,心下無奈,連連搖頭。
“開山,你若真的擔心蘇雨亭威脅你的地位,惟今之計,只有移禍江東。”
“移禍江東?”
“蘇雨亭曾在會議上提出過他對未來的一些看法,他應該是想要往河北一帶發展的,根據他的說法,是想要在河北也發動更多人造反,進一步威脅中都,這不是挺好的嗎?”
趙開山猶豫了一會兒。
“叔叔,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同意他往河北去,讓他去河北為我擋災?”
趙作良點了點頭。
“他在河北,就是金賊第一要面對的敵人,金賊大軍就算南下,第一個也是去找他,他那麽能打,一定可以和金賊打的有來有往,甚至打到兩敗俱傷。
他們對戰的時候,我們抓緊時間擴軍備戰,等他們打到兩敗俱傷誰也打不下去的時候,我軍就可以迅速北上,搶佔全部的土地、人口,到那個時候,蘇雨亭不管死不死,都無力對抗。”
趙作良這樣說著,趙開山的眼睛就越來越亮,心情也越來越激昂、興奮。
“叔叔,高啊,真高啊!他不是想去嗎?好啊,我同意,我答應,我雙手讚成!我甚至可以把河北封給他,讓他往河北去,只要他能把河北打下來,他就是河北總管,河北之主,河北王!哈哈哈哈哈!”
趙開山興奮地大笑:“就看他有沒有那個命去做這個河北王!哈哈哈哈哈!”
趙開山笑的非常開心。
趙作良卻並沒有那麽開心。
“不能那麽乾脆,開山,你不能讓人覺得你迫不及待把他往河北驅趕,一定要他主動提出,然後你和他辯論,不支持,到最後無可奈何才佯裝不悅的允許他去河北。
這樣的話旁人就不會覺得你是故意讓他去河北送死,而會覺得你多番勸阻之下沒有作用,是他強勢的要求,是他一意孤行,這樣就算他戰死了,你也沒有任何過錯,錯的是他。”
趙開山更加高興了。
“叔叔真是算無遺策!真是我家一寶!哈哈哈哈!好!好!我就這樣做!我倒要看看他蘇雨亭還能怎麽辦!哈哈哈哈哈!”
看著趙開山狂笑的模樣,趙作良心裡更多的卻是無奈。
曾幾何時,那個豪爽大氣的趙開山已經不在了。
不算計金人,卻算計起了自己人,這樣的領帥,真的可以帶著光複軍繼續往前走嗎?
光複軍真的不會遇到滅頂之災嗎?
蘇詠霖覆滅了,無論怎麽看,都不是光複軍的好消息,可能,也僅僅只是趙開山本人的好消息吧?
而且蘇詠霖完蛋了,趙開山和剩下的光複軍真的可以把金軍打回去,保護勝利果實嗎?
很難吧?
這短暫的好消息,真的是好消息嗎?
趙作良真的不這樣認為,但是不管怎麽說,趙開山也是自己人,蘇詠霖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開山,明日的會議上不管蘇雨亭如何的強勢,如何的咄咄逼人,你都不能生氣,你一定要扮做溫和,容易妥協之狀,最好能被蘇雨亭壓著,什麽意見都鬥不過他那種感覺。”
“嗯,那倒也是。”
趙開山微微點頭,不過面色上略有些不開心。
“但是也不好讓他過於得意吧?不然的話我這個領帥不是毫無威信?”
“這樣更好,你就是徹底的沒有任何錯誤,將來蘇雨亭在河北敗亡,也和你沒有關系,你是清白的,大家還是會跟隨你,不會離開你。”
趙作良這樣說,趙開山也覺得有道理,所以雖然很不爽,他還是決定忍耐。
但是有些事情他還是很難釋懷。
“那東平府和兗州呢?就真的這樣給他了?”
還盯著啊?
趙作良頓時就非常無奈。
“開山,你要有辦法你自己和他說,你自己去把東平府和兗州要回來。”
“我……我怎麽說呢……”
趙開山對此無能為力。
“小不忍則亂大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趙作良苦口婆心的勸說趙開山。
趙開山思慮再三,長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我忍,我忍就是了,不就是忍嗎!又不是沒忍過!”
趙開山強忍心中不快,還是接受了現實。
於是在眼下的會議上,面對蘇詠霖的先發製人,他表現出了很大的克制。
蘇詠霖卻顯得相當的直接、坦率。
“依我看來,當今局勢雖然對光複軍有利,但是大體上還是危機重重,最大的優勢在於我們可以快速席卷山東之地,驅逐金賊,但是最大的劣勢就在於廣大中原還是金賊的。
不知道各位目前是否了解到金賊內部的動向, 我通過很多俘虜的嘴,了解到了一個很讓我感到驚訝的事情,那就是咱們在山東做了那麽事情,金主完顏亮是不知道的。”
蘇詠霖這話一出口,別說旁人,趙開山和趙作良也愣住了。
金國皇帝完顏亮不知道山東的事情?
“雨亭,此話可當真?”
趙開山連忙詢問。
“當真。”
蘇詠霖點了點頭,笑道:“之前大戰我俘虜了夾谷阿速,就是益都府的兵馬副總管,是高官,掌握一路軍隊的第二人,他親口告訴我,他們因為害怕被金主知道這件事情會要他們的命,就沒有上報具體情況。
他們只是說山東有人造反,他們可以自行平定叛亂,不需要金主幫忙也能辦到,以此掩飾山東亂局的程度,這對金主來說是欺君之罪,但是對咱們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