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是共和國的嫡子，雖然父親胸膛無比寬闊，胳膊無比粗壯有力;奈何數量太多，到了新時代，大多已是病怏怏的了。

父親再有能耐，也無法全部照顧到;於是乎就區別對待，有前途的精心護養，沒前途的就讓其自尋出路。

冀中水泥廠屬於後者，從工業部下放在省裡，再下放到市裡，可謂頗不爭氣，徹底失寵。

如今有了重新煥發青春的機會，市裡一乾領導豈能不興奮，雖然要被借去做別人的兒子十五年。

歡迎儀式準備就緒，可一直等了半個多小時，還沒見孫魁元帶著傳說中的德國投資方前來，站了許久的領導們開始還喜笑顏開的，漸漸就焦躁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水泥廠離市政府不過兩三裡路，按理五分鍾就能到的。

“周秘書，去打個電話問問，這孫魁元到底是在搞什麽鬼！”石書記抬腕看了看手表，頗為不滿的吩咐。

“好！”

周秘書正準備去辦，這時，一個狂蹬著自行車，穿著水泥廠工服的工人汗流浹背，風風火火的騎過來，騎近，猛一捏手刹，輪胎嗤的一聲咬地停下，劃出長長一道痕跡。

他敏捷的撩胯下車，扔倒自行車，焦急的大喊大叫，“陳市長，石書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不要慌張，出了什麽事，好好說！”陳市長慌忙近前問。

“孫總他帶著一群外國人剛準備出廠門，就被下崗工人堵住了，說不徹底解決職工的下崗問題，今日就別想出這門。

正門，後門，側門全部堵死了，他們現在是根本出不來啊……”工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說。

等來等去，等來了這麽一出，領導們都驚詫了，目瞪口呆。

“這幫人，完全不識大體……簡直是無法無天，膽大妄為，這是在外商面前丟國人的臉，屬於嚴重影響國家形象的舉動！”

石書記一張白皙臉頓時都給氣綠了。

“石書記，現在怎麽辦！”領導們齊齊湊過了問。

石書記叉著腰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停住，目光逡巡眾人，盯住了郭主任，指示道:“這樣吧，郭主任，你叫上趙局長，讓他帶人和你一起去工廠，耐心勸說工人們放行，

千萬記住，再怎麽鬧，也屬於人民內部矛盾，一定要注意處理方法，知道麽！

只要能讓他們放行，後面的事再說了。”

“那好吧。”郭主任知道這任務的艱巨難度，但一把手當眾點了他的將，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

…………

冀中水泥廠三個出口都圍滿了人，齊聲高喊著。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吃飯！”

“領導今日必須解決咱們的問題！”

“孫魁元，你個烏龜王八蛋，把水泥廠當自家私產，如今又裡通外國，賣廠求榮，你個漢奸走狗，給老子滾出來說話！”

“孫魁元下台，孫魁元下台！”

………

孫魁元原本春風得意的領著外國投資方去市政府簽訂合同的，怎知遇到這麽一出，也是氣的七竅生煙，直想跳腳罵娘。

他一邊讓翻譯跟站在車外，面面相覷，指指點點的老外們解釋，好生安撫;一邊焦急的等待政府部門的人過來解圍。

郭主任和趙局長帶著人趕來，一見這等場面，相互對視一眼，皺著眉頭迎上前。

趙大海見對方來人了，一柱拐杖，迎上前喝道:“兩位領導，你們啥也不用說，咱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一句話，堵住了兩位領導的嘴。

“現在，我代表工人們講一句話，就一句！”

“工廠要下崗，

咱們理解，但必須做到公平公正！”短短一句話，他說的是聲淚俱下，感人至深。

“對，只求個公平公正！”

“咱們有手有腳，下崗也餓不死，但咱們心裡不服！”

“對，就是不服！”

不少人跟著叫嚷，眼圈都紅了。

郭主任一咬牙，果斷的說:“好，今日我就鬥膽代表石書記發話了，此次下崗名額不作數，由政府出面主導，在充分發揮民主，事實求是的基礎上，重新調整，務必做到公平公正，

你們看怎麽樣！”

趙大海緊盯著他，看樣子不是在忽悠，滿意的點點頭，“早有這麽一句不就完了麽。”手臂一展，大呼一聲，“各位工友們，既然政府都說話了，咱們聽從安排，放行！”

雖然有些人還是懷疑，但也沒有辦法，紛紛撤了。

孫魁元大喜，忙邀請外商們進車。

可外商們都不願再上車，其中一位搖著頭，操著蹩腳的漢語說。

“孫先生，你們這裡的經商環境實在太差，太差了，還有你的人品也太差，欺騙了你的員工，也欺騙了我們。

我們不想玩了，除非你能完美的解決內部問題。

Bye，bye……bye了！”

外國人辦事還是比較乾脆的，說完，就氣呼呼的離開。

孫魁元大急，慌忙勸說，可人家不甩他， 氣衝衝的出了大門，一行人揚長而去。

郭主任和趙局長面面相覷，走到垂頭喪氣，面如土灰的孫魁元面前，“孫總，這事鬧成這樣，還得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跟上級領導好好解釋一下吧。”

………

水泥廠鬧得這麽熱鬧的時候，田子欣完全不知情，他正和關菲推著輪椅上的關爸在市人民醫院的休息區散步。

他心情很有些不爽，反倒是關爸來安慰他。

“女婿，你不要太灰心，這事原本就有難度，人家孫魁元有更好的法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老外的條件我一樣能辦到，還能保證員工不下崗，為什麽寧可讓給洋鬼子，也不給我！”田子欣很不服氣。

“但人家孫魁元有後台的。”

關爸歎了口氣，有些傷感，有些不甘心的說:“經過這麽一鬧，嘿嘿，我這副總的位子也到頭囉。”

“爸，不至於吧。”關菲寬慰。

“嘿嘿，女兒啊，你不了解孫魁元的為人。”

田子欣勸道:“爸，你也不用擔心，我中山的廠還缺一名常務副總，要不你就屈尊一下，去我那兒繼續發光發熱吧。”

關爸笑了笑，說:“你這提議我倒很感興趣，咦，我就納悶了，咱關家怎麽就只能當副的，當不了一把手。

你看看，菲菲是辦公室副主任，一直沒有提升成正的，我幹了十年副總，先乾技術，後乾生產，也是一樣……

真是奇了！”

聽到這話，田子欣和關菲想起昔日討論過這個話題，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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