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欣在家門口下了拖拉機，興奮的直奔臥房的保險櫃，存放了第一筆貨款。

　　保險櫃花了三百元買的，純不鏽鋼製作，商家吹噓說用機關槍掃不穿，大炮轟不倒，用坦克也碾不彎。

　　買回來後再用角鐵牢牢焊在水泥地面上，若有圖謀不軌者，除非他有二郎神搬山拔宅的本事。

　　放了錢進後屋喝口水，一進後院就見李翠香和田歸農滿臉歡喜的蹲在地上殺草魚，可不止一條，七八條十來斤重的大草魚呢。

　　“知道我喜歡吃草魚，就買了這麽多。”田子欣暗喜。

　　“爸，媽，買的太多了，吃不了這麽多啊。”

　　李翠香抬起頭，笑眯眯的說:“兒子，這可不是買的，是楊二嬸送的。前幾天你三姐夫去她那裡買魚，聽說你喜歡吃魚，這不，今日就特意捕了幾條送過來了。”

　　田子欣一聽，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楊二嬸的兒子就在自己廠裡做事。

　　還沒等他再說話，田歸農又得意的指著牆角說:“還有這些花生，蠶豆，那幾隻大南瓜，那堆土豆……可都是鄉親們送的哩。”

　　老兩口當年可是給別人送禮，如今別人主動來送禮，這種身份的轉換豈能不高興，兒子有出息嘛。

　　“爸，你這是墮落了！”田子欣甩下這句，就氣衝衝的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老兩口。

　　“他娘，這兔崽子剛才氣衝衝的對我怎呼什麽來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後，耳力有些不好的田歸農莫名其妙的問李翠香。

　　“兒子說你墮落了哩。”

　　“啥，他說老子墮落了！”田歸農聽了，頓時就來氣了，氣呼呼的一扔菜刀，怒道:“老子墮落啥了，鄉親們相互送點東西，能算啥大事，他就這樣上綱上線的！”

　　“他娘，他不過當了個小廠長，就這般神氣，若成了事眼裡還會有咱們麽！”

　　田歸農本來就因為堂侄田子歡進廠的事還在生氣，現在就愈發氣惱了。

　　………

　　回到磚瓦廠，田子欣立碼就要求周中年立下一條規矩。

　　磚瓦廠必須杜絕一切以各種名義送禮的歪風邪氣，凡進了廠送禮者立刻辭退，想進廠送禮者永久不用。

　　剛起步的小民企，可不是什麽國營大廠，不能壞了風氣，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以後還怎麽用人，怎麽管理。

　　久而久之，人就嬉了，人一嬉人心也就散了。

　　周中年磨磨蹭蹭的去執行。

　　其實前幾天他買的那條草魚也是楊二嬸白送的，今日抽的阿詩瑪也是員工悄悄塞的。

　　………

　　第一批磚胚進了窯，第二批胚磚也陰幹了，如此源源不斷的進窯出窯，現金每日往保險櫃裡存。

　　這種感覺真是蠻爽的。

　　只可惜這種爽感沒持續多久。

　　三批貨先交清了郭援朝的訂單，再過了幾天，首批兩位買主的五萬口磚就全部交清了。

　　但大問題隨之也來了，並沒有新的訂單接上來。

　　一個工廠沒有訂單延續，就失去了造血能力，這可是要命的事。

　　尤其是對這種剛成立的小廠，隨時都有倒閉的風險。

　　汪永年反映的情況是眼下正值春耕期，農民們都忙著乾農活，沒心思考慮建房子的事，春耕過後就會迎來一波建房的高潮。

　　田子欣同意這種說法，但沒有訂單場子也不能歇，只能讓員工做存貨了。

　　同時要求三人對員工絕對保密，就說大把的訂單已經在手，

避免影響他們的士氣。　　前期入股的五千元七七八八的已經開銷了三千多元，加上首批訂單的五千元貨款，目前帳面上的現金是六千多元。

　　按員工每日生產五千口的進度算，一個月十五萬口，月底就要發工資三千元，四個股東每人每月的基本工資是兩百元，還有生活開銷，買燃料等也要花錢……這樣算下來才夠撐一個月。

　　帳一算，三個股東心裡頓時慌了。

　　汪永年壓力山大，整日開著拖拉機，背著挎包在外面瘋跑業務，眼睛都熬紅了;一向沉穩的王春生也是愁眉苦臉;周中年心裡則已經開始悄悄打起了鼓。

　　田子欣表面若無其事，平靜如常，心裡其實也是慌得一匹。

　　其實還是自己心急了點，再等一個月正式開工就好了。

　　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春耕這個環節。

　　春耕要持續一個半月之久，忙完了別人也不會立馬就決定建房子。

　　若春耕過去了，訂單並不會馬上多起來，帳面上沒錢了，那又該怎辦。

　　太難了，民營企業的小老板實在是太難了。

　　這還是現成的窯洞，實行的計件製，若是其他工廠，房租費，水電費，工人工資，每天早晨醒來就要支出一筆費用，那就只有倒閉一條路了。

　　雖說保密工作做的好，但一窯窯的的紅磚做出來，卻沒有運出去，把周圍堆得如小山似的，傻子都能看出苗頭來。

　　員工們看在眼裡，琢磨著磚瓦廠會不會倒閉，自己月底能不能準時拿到工錢，行動上已開始消極怠工。

　　一些沒有進廠的村民見到這種狀況，頓時就樂壞了，到處煽風點火說閑話。

　　“你們看，紅星磚瓦廠前些日子鬧得那麽火， 現在怎得了，怎麽隻燒磚不賣磚啊。”

　　“這叫隻吃不拉，用不了多久會脹死的，呵呵。”

　　“這人啦，還真不能高看自己，看的越高到時就會跌得越慘！”

　　“哼，從來刻薄寡恩的人就沒有好下場！”

　　“誰說不是呢！”

　　………

　　不知是不是那條規定起了作用，再沒有人給田家送禮了，連串門的人都少了。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而己，田家宅前從門庭若市變成了門可羅雀。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大抵如此。

　　老兩口也愁壞了，不時無言相對，滿目憂鬱。

　　他們也想幫兒子，可自從蓋了大瓦房，拿出了入股錢，老兩口手裡也空了。

　　唉，若兒子還在教書就好了，至少有個盼頭，如今連回頭路都沒的走，恐怕只有在家修理地球了。

　　………

　　田子欣坐在窯廠上，眉頭緊鎖的抽著煙，看著滿堆的紅磚發愁，心情沉重又自責。

　　磚確實是燒的漂亮，沒話講，但賣不出去就是一堆廢土。

　　雖說前期宣傳做得極其到位，送貨上門的噱頭極具誘惑性，自己是有絕對信心的，但問題是自己這點本錢能否撐得到春暖花開的那一天。

　　貸款?一個沒有什麽重資產的小老板誰肯貸款給你，你當銀行是你自家的提款機啊。

　　天空湛藍如洗，白雲悠悠，河水冰雪融化，四下的草木已經開始發青，鳥兒在天空中無憂無慮的追逐撒歡。

　　春天就要來了，紅星磚瓦廠的春天也會如期而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