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諾從母親手裡接過紙條,捏在手裡。大人們紛紛小心翼翼地展開小紙團,迎接屬於自己的數字。不多時,有的人展開手裡的數字給對方看,有的人伸頭看看別人手裡的紙張。或者談論著其他事情,你一言我一語,公社內嘈雜的語聲,像是蜂群過境。
吳文方對著人群喊道。
“大家靜一靜,都拿號碼牌到外面找張會計領衣服。”
凡諾跟在母親後面隨著人群出了公社的大門,走上馬路,左轉向著平地去。
“小凡你去把號碼報給張會計,問問五號記得別直呼姓名要叫大伯。”母親站在水泥地旁的馬路上道。
張會計站在水泥地的東北角,手拿筆記本,忙著人們找他對號,領衣物。凡諾沿著馬路,來到張暨身前。
只見太陽直照在張會計頭頂,黑色頭髮在陽光的炙烤下泛著淺淺的金光,幾縷白發在黑發裡露還藏,細密的汗珠在額頭上反射著灼灼光華。
“張大伯,這是我家的號碼,我來領衣服。”
凡諾仰起頭,伸手把紙張遞給張暨。
“是小凡啊,等下啊!”
張暨笑著接過紙張,在日記本上“莫長風”的後面用紅筆寫上一個五字,然後在後面打了一個勾。接著說道:
“是五號。五號在第一排,去那裡找吧,你們直接拿走就好了。”
“好,謝謝張大伯。”
馬路上幾個白發老人背著手站在馬路邊望著人群,聊天。
“記得以前發大水,沒收成的時候,好多人挨餓。現在啊,還有城裡人幫襯。”
“是啊,以前哪有這麽多衣服穿,都是補了又補,有的想補都沒有布塊。”
“看,那個穿大人拖鞋的林家小仔,穿得可憐得勒!”
“他家大人都出遠門做活了,家裡就他和姥爺。姥爺年紀也大了,照理得太糙了,你看那身上都是泥巴,都結殼了。”
“從小就沒人帶,討飯的樣,真是命苦哦。”
水泥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忙著各自的事情。三三兩兩小孩在衣物堆之間追逐,穿行。穿著圍裙的周大媽正在彎腰試鞋,女兒在旁邊摸著一件毛衣上面的亮鑽。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提著一件過膝的藍襯衫在身前左右比劃。也有的人正在商量相互交換,各取所需。林家小仔林志峰走在姥爺身後,黑著腳丫子,拖著大拖鞋“嗒嗒嗒”向著家的方向而去。
凡諾拉著母親的手來到五號衣物堆邊。一件女士軍綠色的棉衣靜靜躺在衣物堆的頂端,大約七八成新,黃色的領毛圍著帽子,在陽光裡徜徉。下面是一件深藍色就棉襖,幾個筒狀褲腳從棉襖下面露出一截,在最下面一雙舊球鞋靜靜立在地面上。母親把衣物一一整理,發現這些衣服有的可以乾活時候穿穿,有的可以剪了做其他用途。便沒有和其他村民交流,吩咐凡諾拿著舊球鞋,跟她回家。
這方平地上人語聲聲,或喊、或叫、或吵鬧、或喃喃自語,聲聲各不同,秋風瞅著熱鬧,拂過人群,帶著這聲響飄向田野,消失在山腳。
在半路上,一輛向下行駛的自行車從凡諾身邊滑行而過,凡諾望著漸漸遠去的自行車上吳妮的身影,神色有些激動。
“媽媽,剛才那是我們班同學吳妮!”
“呵呵,是嗎,她是下張村吳明德的女兒吧,聽說她學習很好嘞,你要多學習學習。”
“嗯,我會的!”
上小學三級的凡諾覺得吳妮可愛怡人。
喜歡她恬靜的性格,同她說話的時候渾身輕松、舒服。若是班級有什麽活動,搶著和她一組,交作業的時候也喜歡同她一起,要是能和她同桌再好不過。凡諾最好的衣服就是那套半新的藍白校服,早上他喜歡穿著乾淨的校服, 在學校門口馬路邊對面等著吳妮身影的出現。待走近了並不交談,只是走在她前面進入學校,去到班級。 回到家中。母親把深藍舊棉襖修整一翻,用廚房裡小灶的飯鍋外保溫層。其中兩條布料扎實的褲子和軍綠棉衣洗好,晾在竹竿架上,褲子上山砍柴時候可以穿,棉衣以備不急之需。剩下的褲子剪成布片或作鞋墊或作布條抹布。
大約晚上七點左右,村乾吳方文、會計張暨抱著箱子,年輕黨員席次扛著白色大袋子進到凡諾家裡。村乾、會計把兩個箱子放在廳堂中間的八仙桌子上,年輕黨員袋子放在桌旁的長凳上。箱子上面的餅乾圖片看上去像是真的餅乾嵌在上面,活靈活現。白色大袋子圓滾著肚皮坐在長凳上,一絲絲白色粉末落在深赭色的凳面上。
通過母親與村乾的交談,凡諾得知這是政府撥款下發的救災物資。白天的衣物是全國各地好心人民主動捐贈的,幫助洪水災害地區人們度過難關。地方政府為每家每戶下發一袋麵粉,兩箱餅乾,同時還將提供農業補助和其他政策幫助,讓受災人民能安新家,過好日子。政府依照上級要求絕不允許有人挨餓受凍,要讓人人都能過上安穩日子。
凡諾不完全明白政府的意義,雖然自家水稻沒了,但是有那麽多陌生人和政府來關心和幫助自己家人,便覺得很安心,不擔心以後會吃不飽穿不暖。此刻很想告訴在外的父親,政府給家裡發了好多東西。在沒有電話的年代,只有把他的心思先放在心底,等著父親回來,要說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