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川汽車的工人們穩定下來的時候，張起航也再一次來到了山城。

　對於山城，張起航還是很有感情的，畢竟華騰集團的起飛就是靠著山城浦凌機械廠的支持，而現在，當初的第一代、第二代浦凌機械廠的工人們回魔都養老的回魔都養老、在華騰集團賺錢的在華騰集團賺錢，剩下的這些浦凌機械廠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山城土生土長的人了。

　不過張起航此行的目的並不是浦凌機器廠，而是大名鼎鼎的長安汽車——是的，張起航此次來山城，是與長安汽車方面溝通“奧拓”品牌的使用權的。

　雖然在當初，鈴木奧拓是由兵總引進、平均分配給長安汽車、江北機械廠、江南機械廠以及秦川機械廠生產的，但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外觀覆蓋件的生產卻是由長安汽車生產、提供給另外三家單位的，一開始的時候長安汽車還挺高興，畢竟這是“以我為主”嘛，但時間長了，長安汽車就不太樂意了。

　一方面是兵總當初規定死了長安汽車提供給江北奧拓、江南奧拓以及秦川奧拓的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外觀覆蓋件的利潤水平，長安汽車其實在這三家兄弟單位身上賺不到太多的錢;而另一方面，這不是92南巡之後人們進一步解放思想、發展經濟了麽，一開始還覺得這是“以我為主”挺好的長安汽車，現在就覺得自己虧了:我們長安汽車提供給另外三家兄弟企業的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外觀覆蓋件也是商品啊，既然是商品，應該隨行就市的定價，怎麽能規定死價格呢?

　大概在94、95年前後，長安汽車就開始與另外三家兄弟單位商量，說“兄弟們你們看啊，現在物價什麽的上漲的這麽厲害，我這邊的利潤被成本的上漲都快衝擊沒了，大家夥兒是不是適當的照顧一下兄弟、給我漲漲價?”

　這會兒的秦川奧拓、江北奧拓以及江南奧拓這會兒正是小日子最紅火的時候呢，哪能接受長安汽車的建議:漲價?這不是讓我吃虧麽?

　當即將當初兵總和大家夥兒簽訂的協議拿了出來、甩在了長安汽車的臉上:漲價?想都別想！這可是咱們當初簽訂的協議，你們長安汽車敢漲一個子兒，老子就去兵總告你去！

　這三架兄弟單位的態度，那可是把長安汽車給氣壞了:我好心好意的找你們商量，你們就這態度?！就你們會找兵總，老子就不會了?說起來在兵總那兒的分量，你們三家加在一起能有我重嗎?

　長安汽車可也不含糊，直接去了兵總告狀，說領導您看啊，當初咱們簽訂協議的時候也沒考慮到物價上漲的因素，現在因為五家上漲，我們長安提供給另外三家兄弟單位的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外觀覆蓋件都賠錢了，出一套賠一套、出一套賠一套，這賠本的生意不能做啊！我們好心好意的去找他們商量，他們竟然還不樂意……您得給我們主持公道才行，不能讓他們這麽欺負我！

　要說起來，在一開始的時候，“四大奧拓”確實都是兵總的親兒子，但隨著這幾年改革工作的持續進行，兵總下屬的很多企業也紛紛將股權下放給了地方，就如同現在的秦川奧拓由陝省和兵總共同持股、並且兵總持股的比例只有45%一樣，江南奧拓、江北奧拓的管理權和股權也被紛紛下放給了地方，反倒是長安汽車的股份一直在兵總的手裡，這麽一來，相對於其他三家單位，長安汽車反倒是變成了“親兒子”，現在親兒子來告狀、求保護了，兵總的態度很明確:沒說的！老子肯定佔你這邊！

　說起來，雖然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兵總將自己手頭的部分企業的股份下放給了地方政府，但也並沒有完全下放，基本的都是秦川奧拓的模式，與地方政府一起聯合持股，本質上，兵總還是這些企業的股東，現在兵總一生氣，將江北奧拓、江南奧拓和秦川奧拓的負責人喊過來開會，三家單位的負責人還真不敢不來。

　有兵總出面，事情就簡單了，三家奧拓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要求沒道理，哪有逼著人家賠本做買賣的?最後，三家單位的負責人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不得不在兵總的撮合下捏著鼻子同意了長安汽車漲價的要求。

　只是，雖然另外三家奧拓的負責人同意了長安汽車漲價的要求，可大家彼此之間的梁子也算是接下了，在之後的合作當中，大家你給我使一下絆子、我給你找個難受的情況時不時的發生。

　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只是為了出一口心頭的惡氣的話，那麽隨著次數多了，大家的心態也就變了，尤其是長安汽車，心裡更加不平衡，覺得老子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的給你們保障發動機、變速箱這些核心部件的供應，給你們保障外觀覆蓋件的供應，結果到了最後，老子不但沒有換來你們的感激，反而就換來這麽些玩意兒?！

　老子的心真的是拔涼拔涼的！

　既然老子的真心換不來你們的真心，那沒什麽好說的了，大家也別講什麽兄弟情誼！

　於是大概從98年下半年開始，長安汽車開始宣傳自家生產的奧拓才是正宗鈴木奧拓，甚至為了維持自己“正宗鈴木奧拓”的地位，長安汽車開始給凌塞三家單位發函，要求對方不得再使用“奧拓”商標進行宣傳和推廣……

　而這件事發展到後面，就是2004年長安汽車與江南奧拓的“奧拓”商標侵權官司——你問為什麽長安汽車隻與江南奧拓打官司，而沒有江北奧拓和秦川奧拓的事?因為在原本的歷史時空，江北奧拓早在1999年的時候就已經停產了江北奧拓，而秦川奧拓也早2003年的時候出售給了比@亞迪，已經停產了秦川奧拓，唯一還在生產奧拓汽車，除了長安奧拓之外只有江南奧拓，所以長安汽車不跟江南奧拓打官司還能跟誰打官司?

　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現在的秦川奧拓，還少量生產著小奧拓呢，這也是張起航來長安汽車拜訪的目的。

　對於張起航的來訪，長安汽車方面非常熱情，不但給張起航安排了山城招待所，集團總經理尹朝旭更是推掉了兩個活動，親自接待和陪同。

　長安汽車方面之所以如此高規格的接待張起航，一方面是因為張起航在國內汽車行業裡面的地位到了，他在如此直短的時間就帶領華騰汽車走到了現在這個比長安汽車還高的高度，在讓長安汽車的領導感到驚奇和佩服的同時，也有聽聽張起航建議的意思;而另一方面，華騰工業集團托管秦川汽車這麽大的動靜，長安汽車不可能不知道，他們也想知道華騰汽車接管秦川汽車之後有什麽想法。

　兩人一番寒暄之後，尹朝旭客氣的向張起航問道:“張總，您說這次過來，是想要解決兩家公司就‘奧拓’商標使用權的一些分歧?能不能仔細說一下貴方的想法?”

　這也是尹朝旭包括整個長安汽車的領導層最為關心的問題:華騰汽車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是想要和長安汽車就“奧拓”商標達成一個怎麽樣的協議?

　“是，”張起航微微頷首，但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他說道:“尹總，相信您已經知道了我們華騰集團接管了秦川汽車的事兒，對吧?”

　“是，”尹朝旭點點頭，說道:“不瞞張總您說，其實如果您不過來，我們也已經打過去拜訪您了。”

　以長安汽車與秦川汽車之間的關系，秦川汽車托管給華騰集團這麽大的事，長安汽車怎麽可能不關心?尹朝旭也是借此清晰的向張起航表達了長安汽車對這件事的關注:就算是你張起航不過來，我們長安汽車也打算去找你商量一下這個事了。

　張起航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那咱們可算是心有靈犀了。”

　“哈哈……誰說不是呢……”

　“尹總，我這個人不怎麽會繞圈子，我就跟你實話實說了，”張起航說道:“在對秦川汽車的情況進行了充分的了解之後，我們初步的想法是在一兩年內停產奧拓這款車。”

　嗯?！

　張起航的話，讓尹朝旭不由的坐直了身子:“張總，您說真的?”

　要知道，在之前的這些年裡，為了獨佔“奧拓”這個品牌，長安汽車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去說服另外三家奧拓汽車生產企業，但效果並不怎麽樣，可現在，華騰工業集團剛剛接手秦川汽車，就表示自己會在近期一兩年內停產奧拓汽車?

　這可是大大超出了包括尹朝旭在內的長安汽車高層們的想象，要知道，在此前接到華騰工業集團方面發來的張起航要來訪的公函之後，長安汽車曾經數次就這件事進行討論，想要搞清楚華騰集團以及張起航的目的，而大家公認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華騰集團希望長安汽車方面保證給秦川汽車的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外觀覆蓋件的供應，可現在，張起航上來就表示華騰工業集團在接管秦川汽車之後停產奧拓汽車，這將尹朝旭整的有點不會了。

　張起航笑著說道:“尹總，我不可能大老遠的從魯省跑來，就是為了跟您開這個玩笑吧?”

　“呵呵……那是，那是，”尹朝旭也反應了過來，當即笑著點頭，他想了想，又試探著說道:“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張總您讓我們很為難啊，我們之前可是與秦川汽車簽訂了采購協議的……”

　“這樣的嗎……”

　張起航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他望著尹朝旭輕輕的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按照合同執行好了。”

　我懷著善意主動向你示好，但如果你給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接下來不給你臉了。

　“……”

　尹朝旭一下子被張起航給搞懵了:你剛剛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愣了足足十多秒鍾，尹朝旭才急赤白臉的向張起航問道:“張總，你剛剛說你們準備停產奧拓汽車……”

　“尹總，這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並不是最終決定，”張起航糾正著尹朝旭的說法:“對於這件事，我們其實是兩手準備的，一方面是在未來的一兩年時間裡停產奧拓，上馬新產品;另一方面是借用華騰工業集團的管理經驗，深挖奧拓這款轎車的產品潛力、提升產品質量，增強市場競爭力，但具體做何種決定，主要還是取決於長安汽車方面的態度。

　但現在看來長安汽車並不希望我們停產奧拓汽車，既然貴方堅持要按照此前簽訂的合同辦事，希望繼續向秦川汽車提供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奧拓汽車的外觀覆蓋件，那我們當然尊重合同，就繼續履行此前簽訂的協議的內容。”

　“……”

　尹朝旭覺得自己的嘴裡一陣陣的發苦，他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明明人家華騰集團有停產奧拓這款車的打算的，現在過來找自己，就是協商今後一段時間內雙方的合作事宜，可偏偏自己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想要拿捏華騰集團一下，現在好了，被張起航架在高處下不來了。

　可是，下不來了也要下！不想低頭也得低頭。

　話是自己說出來的，而讓秦川奧拓、江南奧拓停產奧拓汽車以及停止使用“奧拓”商標也一直都是長安汽車在做的事情，如果被集團的其他同志知道了長安汽車原本有機會順利的“拿下”秦川奧拓，反而是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失去了這個機會，這對自己在集團內的影響力將會是一個巨大的衝擊。

　深吸了一口氣，尹朝旭對張起航說道:“呵呵……張總，我剛剛開玩笑的，貴方既然接手了秦川汽車，那麽對於秦川汽車與我們長安汽車的一些分歧應該也是了解的……”

　不等尹朝旭說完，張起航雙手一攤，打斷他的話:“但是尹總，我之前是帶著誠意來的……”

　“……”

　尹朝旭被張起航懟的再次啞口無言。

　張起航的意思很明顯:我是帶著解決問題的誠意來的，可你上來就要拿捏我，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指望我配合你?

　一句話，不作不死。

　不過雖然如此，但尹朝旭心裡也並不是特別慌張，他心裡明白，既然張起航是帶著這份善意來的，那麽自己解決秦川奧拓的機會依舊很大，只是相比於之前，可能長安汽車要額外付出一些代價了。

　大腦中飛快的思索了片刻，尹朝旭心中有了決定，他試探著拋出了第一個餌:“張總，如果貴方願意停產奧拓汽車、並且今後不再使用‘奧拓’品牌和標識，長安汽車方面願意中止此前與秦川汽車簽訂的合作協議。”

　“就只是這樣?”張起航詫異了，他反問道:“這就是長安汽車對我們善意的回應?”

　“當然不止，”尹朝旭接著說道:“張總，既然您能主動來找我，那就肯定有一些想法，您直接將您的想法說出來吧，咱們一起參考一下。”

　借著這個機會，尹朝旭將皮球踢給了張起航——雖然他知道張起航大概率不會接招，但不管怎麽說，試試總沒問題不是?

　尹朝旭是個“踢球”好手，但他還是小覷了張起航，面對尹朝旭“踢”過來的這個球，張起航並不接招，而是輕描淡寫的傳了回去:“尹總，現在是看長安汽車解決問題的誠意的時候了。”

　“……”

　見張起航不接招，尹朝旭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笑道:“張總，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好事，有助於解決兩家單位的分歧，不過我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還是得上會和大家通報一下、聽聽大家的意思，畢竟咱們是國企嘛，獨裁肯定是要不得的。

　另外，您好不容易來山城一趟，我們長安汽車總要一盡地主之誼，這樣，我安排我們接待處的同志陪您到處走走、看看，等我們內部協商出了一個大致的處理意見，咱們再就這件事進行商談，您看怎麽樣?”

　尹朝旭這話，程序上沒有任何問題，甚至於可以說是按照程序必須要這麽做:這麽大的事，你尹朝旭一言而決了?那可不行！D的民主集中製還要不要了?

　張起航也不能反對，他唯有點頭:“當然沒問題，這是應該的……”

　“謝謝張總的理解。”

　“不客氣，都是為了工作嘛，這都可以理解，”張起航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不過尹總，還是希望咱們這邊的動作快一點，畢竟我也不能為了這個事情一直在咱們山城等著，您說對吧?”

　這話，尹朝旭沒辦法反駁，他唯有點頭:“是這麽個道理，張總您放心，我一定盡快給你個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