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風景,針不戳。
我們家處在村子的最北頭,屋後種著一些樹,再往北便是大片的田地。我們家西邊的鄰居是我的四叔家,再往西也就沒有了人家。四叔名叫陳勇新,他有兩個兒子,分別叫陳小駟和陳小武。
這天我去找我的兩個哥哥玩,哥哥們準備去爬樹,正在考慮去爬哪一棵。我一聽是要找樹,便激動了起來,大方的喊著:“我家裡有。”
陳小駟在猜測著,陳小武在犯著嘀咕,但都擋不住我的熱情。於是我便帶路領著他們走過街道,穿過院子,進入北屋,轉進廚房,指著牆上貼著一幅巨大的畫說:“你看這不是樹嗎?”
當時我的內心還是很得意的——你看這樹又粗又大,你看這風景有山有水,是不是很不錯?哎?哥哥別走啊?啥?能爬的樹?哦,這樹倒是不能爬……
要說能爬的樹院子裡倒是還真有兩棵,一棵算的上是大樹,另一棵是真正的大樹。兩棵樹都是梧桐樹,大樹長在我們家和東鄰家的中間,充當了些隔斷功能;特大樹就比較靠院子裡面些了,它長在場棚前面。
院子裡的梧桐樹其實是沒有辦法爬的,主要還不是因為它太高,而是到屋頂那麽高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分叉;樹乾還十分的粗大,兩個哥哥和我一起手拉手環抱著或許才能抱得住;而且梧桐樹灰褐色的樹皮雖然表面乾裂著,但只能算的上是花紋,並不足以用手扣住來攀爬。
盡管如此,這棵大樹還是給我帶來了樂趣的,我發現用尖銳的小樹枝往樹乾上扔,是會扎破樹皮或插在上面的。被扎破的樹皮會翻出一塊淺綠色的嫩樹皮,並會沿著樹乾往下流淌著不知名的液體。這種液體是樹的眼淚,還是樹的血液呢?我對此充滿了好奇。
父親發現我惡行後,也並沒有過分指責我,只是笑了笑說讓我不要欺負大樹,大樹也會疼。
那時的我除了知道自己會疼,還不知道樹會疼,甚至不知道別人也會疼,包括我的母親。年幼的我常常會吃壞肚子,然後家人會帶著我去村子裡的小診所拿藥,甚至扎針。吃藥我是不怕的,無非是張開嘴,端好水,一口氣悶下去,再喝點水潤潤嗓子,便會全無感覺。往屁股上打針是很痛的,由於父親在我跟前恩威並施,我便逐漸的從放聲大哭變成了隱忍抽泣。病看完了就到了我最喜歡的環節,醫生會允許我帶走一個漂亮的空藥盒,或是用過的針管,甚至還帶著針頭。錯誤也便就此犯下了。
在一個平淡的午後,我們一家人躺在床上休息,父母在閑聊著,而我拿著一支裝了水的針管把玩。就在我不經意的一個翻身後,針頭扎戳到了母親的胳膊,母親的胳膊上當即冒出了紅色的血珠。懵懂無知的我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母親沒有喊叫,也沒有哭泣,甚至父親也沒有來責怪我。多年以後,我才意識到了曾發生的危險,後來我也問過母親,可母親說不記得了。
小的物件也不總是危險的,我還有個喜歡的玩具便是棍棒之類的“武器”。這種武器通常會是比較挺直而又趁手的樹枝來充當。在場棚後面就長著一棵筆挺而又泛著青綠色的小梧桐樹,於是它便變成了我的武器,由於我藏的比較好,父親並沒有找到“真凶”。
當我發現房後面的這塊小樹地的時候,這裡便成了我一個常去的樂園。這天我像往常一樣帶著我的“武器”來到了此處,我環顧四周後,發現空無一人,於是我想探索另一件神奇的東西。我脫下褲子,擺弄著身上長的這個神秘的小東西,可還沒等我研究明白,我突然聽到了有人噗嗤一笑。我環顧搜索後發現母親正站在場棚上,然後我便提起了褲子,羞愧而又埋怨著往家走去。
場棚的高度大概只有北屋的一半,這兩個房子的頂部都是由土和麥秸稈的複合物覆蓋在上面的,也就是說屋頂是不太安全的。另外只有通往場棚上有一架十分簡陋的梯子,而從場棚到北屋頂卻只有一根有分叉的木頭來充當梯子,所以一般我也隻敢爬到場棚上去玩。
有一次父親居然當面告訴我北屋頂上晾有一些地裡收獲的花生,我感到自己仿佛受到了一種默許。花生可是我的最愛啊,那一刻我身上充滿了勇氣,像黑耗子一樣迅速的爬上屋頂,滿滿的裝了一口袋,然後才滿意的下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大屋頂的高度,也難以想象人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會如何,倒也是真的有人從如此高的屋頂上摔下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