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暴風驟雨,雷聲轟鳴。
樹林中,一個黑衣人正在疾步行走,還背著個五六歲大的孩童,那孩童錦衣玉面,腰間別有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看上去身份尊貴。
受不了風吹雨淋,孩童發出陣陣輕咳,似乎是染了風寒。
“小世子,馬上就到了,您先委屈一下。”背著他的長胡子黑衣人說道。
孩童一臉憔悴地問道:“秦爺爺,我爹這次會有危險嗎?”
秦川安慰道:“小世子請放心,王爺一定會沒事的,皇上一向器重他,他又與皇上兄弟情深,血濃於水,皇上絕對會網開一面的。”
孩童聲音哽咽道:“我爹根本沒有謀反,他是被冤枉的,何罪之有?”
秦川一邊安慰他一邊快步朝前走著。
二人冒著大雨顛簸了好一會兒才來到目的地,這是一面高大宏偉的石門,石門上沿掛了一塊牌匾,上面閃爍著幾個大字“棠溪門”。
“有人在嗎?”秦川拍了幾下石門,門便開了。
門童慵懶地打著哈欠問道:“你們是誰?”
秦川上前一步說:“我是鎮北王府的管家,是鎮北王讓我來找門主的,麻煩你去通報一聲。”
門童應聲離去。
很快,一位高大威猛,神采飛揚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他滿面胡腮,目光炯炯。
男子見到秦川有幾分吃驚,又有一些困惑,彬彬有禮地問道:“不知鎮北王深夜托老先生前來有何事吩咐?”
秦川一臉愁容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是我家王爺遇到了難事,請門主這次一定要幫幫我們。”
門主連忙說:“王爺是在下的救命恩公,他的忙我定會傾囊相助,在所不惜。外面雨大,快請進。”
秦川便背著孩童隨他走進了棠溪門。
門主陸滿塘差丫鬟將昏睡的孩童安置妥當後,便回到會客廳招待秦川。
“小翠,快去沏一壺新曬的龍井招待貴客。”陸滿塘衝廳堂裡的丫鬟吩咐道。
“不用了不用了!”秦川此刻無心品茶,直奔主題道,“門主,不瞞你說我家王爺被人誣陷謀反,皇上聽信讒言龍顏大怒,已將他從北境召回都城,關入了大牢。”
陸滿塘雖然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事態會如此嚴重,歎息道:“謀反這種事非同小可,皇上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再加上他如今手中的兵權過盛,難免會遭人非議,旁人一旦煽風點火皇上定會忌憚,恨不得掃除一切隱患,既然他已將鎮北王關入大牢,那再想扭轉局勢恐怕難如登天啊。”
秦川無奈地說:“王爺自知沒有活路,已不抱任何希望……”
“那他讓你來找我是想我做些什麽呢?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會竭盡全力。”陸滿塘語氣堅定地說道。
秦川一臉悲痛道:“這次鎮北王府被抄,王妃已上吊自盡,王爺在牢中也命不久矣。小世子是王爺唯一的血脈,王爺怕此事會牽連到他,他絕不允許小世子有什麽三長兩短。如今小世子無依無靠,他便托我將小世子送到棠溪門,求門主容留!”
陸滿塘不假思索地答應道:“你們盡管放心,我會照顧好小世子的。”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很快就過了五年。
昔日的小世子已長成十來歲的俊逸少年。
在棠溪門,他的身份是陸滿塘的徒弟,每天和門中弟子一起習武練劍。
可他卻沒什麽習武的天賦,
就是在這裡混日子。每天只知道吃喝玩樂,武功一直停留在入門水平,甚至連自保都不會。 陸滿塘有個獨生子名叫陸明垚,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十歲便能打贏門中三大高手中實力最強的柳傲天,再加上他待人友善,門中無論男女老少都很佩服他。
平日裡陸滿塘對世子比較寬容,導致他恃寵而驕。
世子總愛到處炫耀身份,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門中弟子都不喜歡他,他沒什麽朋友,老是獨來獨往的。
陸明垚知道鎮北王是父親陸滿塘的救命恩人,便主動跟世子交了朋友,與世子朝夕相處。
他將世子當做恩人之子,對他很是照顧,漸漸地兩人就以兄弟相稱,關系十分要好。
一日,世子正蹲在溪邊抓螃蟹,幾個調皮的門徒竟然將他抓好的螃蟹搶走了。
這樣的情形時常出現,自從他來到棠溪門,矮小瘦弱,武藝不精的他就是被人欺負的對象,再加上他的性格不討喜,自然更容易被人欺負了。
“快把螃蟹還給我!不然我饒不了你們!”
“哼,大草包!來了那麽多年了連最基本的功夫都學不會,還有臉在這裡抓螃蟹?師父閉關修煉了,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你,沒了他這個靠山,看你能奈我們如何!”
世子憤怒地嚷道:“我爹可是鎮北王!你們竟敢對皇族不敬,小心我告訴師父,把你們都攆出去!”
“你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說自己是皇族?你爹犯了謀反之罪,要不是師父收留你,你就算不死也被貶為庶民流放到邊關了!”
“就是就是,還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呢?你爹是個亂臣賊子,你們家早被抄了,要不是棠溪門收留你,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我們教訓你是看不慣你平日裡高人一等的樣子,得讓你認清楚自己的處境!”
“我爹不是亂臣賊子!不許你們胡說,你們這幫混蛋!”世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爹不是亂臣賊子怎麽會被殺?你一個失了勢的小王子神氣什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你憑什麽對我們大呼小叫的?”
就在世子忍無可忍之際,陸明垚突然現身,兩句話便罵跑了他們。
陸明垚畢竟是棠溪門的少主,又武功高強,威懾住幾個門徒還是很輕易的。
每次世子被欺負,都是陸明垚出頭幫他。
看著世子滿臉憤恨,眼角還掛著淚痕,陸明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阿飛,不要在意他們說的話,一會兒我就替你教訓他們,給你出氣!”
韓雲飛既委屈又憤怒,瞪著眼睛說道:“我不止恨他們,我更恨狗皇帝!是他殺了我爹,我爹就是被他冤死的,我恨他!”
陸明垚道:“可他是皇帝,我們又奈何不了他。”
韓雲飛突然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別忘了他沒有子嗣,若是駕崩了誰登基做新皇還不一定呢!”
陸明垚不知他這是氣話還是認真的,可不管怎樣,他都希望他開心,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陸明垚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心甘情願地幫他達成。
他攬住韓雲飛的肩,一字一句地說道:“阿飛,你若想爭皇位,我定會助你如願。”
兩個月後,皇帝突然派人來棠溪門接韓雲飛回去。
這令所有人震驚無比。
也許是他後悔自己當初不念骨肉親情,殺了臣弟鎮北王,當他聽說鎮北王遺孤還尚在人間,一直被安頓在棠溪門的時候,愧疚之心溢於言表,便想將韓雲飛接回宮封個爵位,並保他下半輩子錦衣玉食來做為對鎮北王的補償,也好讓自己心安些。
就這樣,韓雲飛回京後被封了爵位,還建了府邸,又開始了榮華富貴的生活。
他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好兄弟陸明垚,經常派人把陸明垚接到府中做客,時不時也會回趟棠溪門看望師父陸滿塘。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漸漸地長大成人,陸明垚已是名滿江湖的大俠,被中原武林尊稱為“武聖”。
八方會武時,他赤手空拳打敗了古月城的城主鐵如風,鐵如風是江湖上八方勢力之首,武功蓋世,又比陸明垚年長二十歲,是個江湖前輩,可陸明垚赤手就打敗了他的古月刀,令人稱奇,這一戰也使陸明垚一鳴驚人,名揚天下。
中原武林大致由八方和四面組成。江湖上的八方是指八個最有名的武林門派,這八個武林門派是結盟的關系,鐵如風雖然是八方之首,卻不是武林盟主,因為江湖上還有一眾與八方敵對的勢力,這股勢力的人數加起來也沒有古月城的一半多,但實力卻比八方更勝一籌。這股強大的勢力便是四面。
四面就是指四個武功絕頂的人,分別是金面,鐵面,鬼面和佛面。他們四人與八方的信仰不同,誰也不願歸順到對方的隊伍中,多年來爭鬥不休,雖然鐵如風很早以前就在八方的擁戴下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但卻得不到四面和一些小門派的支持。甚至四面中的鬼面還揚言鐵如風再敢自詡武林盟主,就第一個滅了古月城。
棠溪門是八方中的其中一個門派,陸明垚在八方會武中成名後,便主動去了鬼簾洞挑戰鬼面,雖然受了重傷,但陸明垚卻打敗了他,算是為八方爭了口氣,也奪回了丟失多年的顏面,八方的各路英雄豪傑都很佩服他,便尊稱他為“江湖武聖”,而他確確實實地打敗了四面中最強的鬼面,四面雖然嘴上不說,但心底裡也由衷地佩服他,就默認了他“江湖武聖”這個稱譽。
陸明垚從此便混跡於武林,並混得風生水起,如魚得水。可韓雲飛覺得陸明垚既然武藝高強,智勇雙全,不該埋沒於武林各派的鬥爭之間,就將陸明垚引進朝廷裡做了武官。
這一年,皇帝也生了小皇子。
可小皇子出生沒多久,皇帝便駕崩了。幼帝繼位,外戚乾政,朝綱不穩,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陸明垚為了韓雲飛的皇帝夢開始拉幫結派,積蓄勢力,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的能力卓越,再加上拚命扶持,韓雲飛如虎添翼,最終他們一黨逼死了垂簾聽政的皇太后,又逼得幼帝退位,將皇位禪讓給了韓雲飛。
韓雲飛終於如願以償,坐上了夢寐以求的寶座。陸明垚也替他高興,畢竟他們是最好的兄弟。
新皇登基大典後,他們又像兒時在棠溪門一樣,坐在月光下徹夜長談,飲酒狂歡,只是如今的背景換成了守衛森嚴的深宮大院。
那夜,韓雲飛喝得面色潮紅,盡管有些神志不清,可他仍舉著酒杯興奮地衝陸明垚說道:“阿垚,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陸明垚豪爽地與他碰杯:“當然了,這還用說?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
一杯酒下肚,酣暢淋漓。
韓雲飛微怔,停頓了片刻問道:“阿垚,如今我是君,你是臣。天下哪有君為臣盡忠的道理?”
陸明垚目光清澈如泉,朗聲一笑:“阿飛,不管你的權勢再大,錢財再多,都是我陸明垚的兄弟,在我眼裡僅此而已。我交朋友不論身份,隻講情義,品行不端之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不配做我的兄弟!”
聽了他的話,韓雲飛心裡很不是滋味。
眼前這個人,從小到大各方面都比他優秀。
其實韓雲飛內心深處是嫉妒陸明垚的,只是自己不想承認,因為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皇族,身份高貴,怎麽可能去妒忌一個江湖草莽?這是自降身價。
韓雲飛本以為自己做了皇帝就能處處壓陸明垚一頭,可沒想到他還是太小看陸明垚了。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陸明垚功不可沒。他通向龍椅的道路,全是陸明垚一磚一石給他鋪墊好的。說白了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拜陸明垚所賜。
可韓雲飛此刻望著陸明垚不卑不亢的樣子,心裡竟沒有絲毫的感激,反而是種說不出的感覺。
在他心裡,盡管陸明垚已經做了一品大將軍,但仍是江湖草莽出身,若不是當初自己引薦他做官,他恐怕一輩子都是個打打殺殺的流寇,在韓雲飛看來,陸明垚今日的榮華富貴全是他給予的,陸明垚能從一介草民飛升到一品武官也全是沾了他的光。
可盡管韓雲飛這樣想,他心裡依然明白眼前這個人的氣場與鋒芒似乎是他永遠都壓製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