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琴獨自坐在醫務室的椅子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幾張病人的病歷表，可是她的注意力很明顯並沒有在這裡。她彎彎的眉梢不時地挑起來，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而抖動著。

　　劉小妹的逃跑對她來說，是一個安慰，但同時也叫她感覺到了來自林大勇目光裡的威脅。鍾琴並沒有後悔過，如果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另一位同志的安全，不單單是她，相信所有共產黨人都會選擇這樣做。

　　距離接到老何同志的鋤奸任務已經過去很久了，自己至今還沒有得到秦百瑜的任何消息，她內心的焦急可想而知。

　　“鍾護士，馬醫生在嗎?”

　　正在鍾琴低著頭沉思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傳進了她的耳朵，叫她不禁一驚。回頭，就看到一個士兵站在門口。

　　“哦，馬醫生和林參謀走了，據說是給林太太看病了，怎麽，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我們剛剛抓到的一個家夥，腿部受了傷，申副團長叫他過去幫助看看，既然馬醫生不在，你就跟我去看看吧。”士兵回答。

　　“好的，那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鍾琴說著，拿起桌子上面的藥箱，打開，檢查了一下裡面的藥品，便跟在士兵的身後走了出去。

　　“怎麽又是這裡?”看到士兵帶著自己來到了刑訊室的門口，鍾琴故意皺起了眉頭，很不情願地叨咕了一句。

　　“那個家夥據說是要搶劫林參謀的太太，被新任的吳營長給抓到了。因為怕傷口感染，所以才會叫醫生過來的。”士兵回答，打開了大門。目光在鍾琴的臉上和身上掃視了一番，似乎對於這樣一位青春靚麗的小護士來這裡，也感到很不合適。

　　“那個叫老四的家夥呢?”鍾琴沒有看到尖嘴老四，隨口問道。

　　“他……”士兵努了努嘴，“也在裡面。”

　　鍾琴的腳步遲疑了一下，那家夥的樣子有點嚇人，鍾琴很不情願和這樣的家夥待在一起。

　　穿過漆黑的甬道，鍾琴來到那扇小門前，側耳聽了聽，只聽到裡面有兩個人的說話聲，聲音很低，沒有聽清他們具體說的什麽。

　　“鍾護士，我站在門口，有事情叫我就行。”士兵大概也不願意進來，站在門口對鍾琴說道。

　　鍾琴下意識地捂住鼻孔。

　　屋子裡的蠟燭只剩下一點點了，光線卻還很明亮。

　　老憨頭背靠著牆壁坐在暗影裡，尖嘴老四在距離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坐著，一張臉陰沉著，好像在想著什麽事情。一眼看到鍾琴走進來，不由得一怔。

　　“鍾護士，你、你怎麽來了?”說著，這個家夥站了起來，目光就像鉤子一樣在鍾琴的臉上掃過。

　　“不是說這裡有人受傷嗎，我過來看看。”鍾琴並沒有注意到尖嘴老四臉上的表情，目光穿透朦朧的光線，在老憨頭的身上掠過。

　　“就是他。”尖嘴老四指了指閉著眼睛的老憨頭。

　　鍾琴很小心地走過去，低著頭看著老憨頭的那用一根繩子勒著的大腿。褲子上面的血漬已經呈現乾涸的跡象，顯然距離他受傷的時間已經很久了。

　　鍾琴沒有抬頭看老憨頭的臉，說實話，她也不想看，這都是一些令人生厭的人，每一個家夥的眼睛都會叫她感到厭惡，甚至會感到害怕。

　　從藥箱裡拿出剪刀，剪開了老憨頭的褲腿，鍾琴看到了那個彈孔。彈孔是沿著大腿肚子穿過去的，沒有傷到骨頭，傷口四周的血漬已經形成了血塊，好在還沒有感染的跡象。鍾琴把他的褲管盡量卷起來，拿出生理鹽水很小心地幫他消毒。手裡的棉球輕輕碰到了傷口四周，她聽到來自老憨頭嘴裡的一聲粗悶的呻吟。

　　“別動，消完了毒，我給你上藥。”鍾琴頭也不抬地說道。

　　“他媽的，老子啥時候遭過這樣的罪。”老憨頭的唾沫星子賤了鍾琴一手，嘴裡噴出濃烈的煙味。

　　鍾琴的眉毛略略蹙起來，很不經意地抬頭看了老憨頭一眼。

　　就是這一眼，鍾琴的一顆心差點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這張臉她太熟悉了，這不就是這次鋤奸任務中的對象，那個名字叫老憨頭的家夥嗎?鍾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更不會想到這個家夥居然會被抓到了這裡，而且還是由自己來給他治傷。如此的機緣巧合，恐怕連老何同志也不會想到。

　　“你、你就是老憨頭?”鍾琴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情緒，很小聲地問了一句，也是為了證實自己的懷疑的正確性。

　　“你認識老子?”老憨頭哪裡會想到，這個柔弱的小護士即將成為送自己下地獄的人。

　　“我怎麽會認識你，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你要搶劫我們林參謀的太太。”懷疑變成了現實，鍾琴激動得一雙小手都有些顫抖起來。她飛快地思索著，自己接下來該用什麽樣的方法除掉這個家夥。

　　“我先給你上點藥，然後，再給你一些口服藥，在短時間內傷口不會感染。不過，出去之後，還是要盡快找醫生治療，不然的話，你的這條腿很可能就廢了。 ”鍾琴很快鎮定下來，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幫他在傷口四周塗抹著藥液。然後，拿出繃帶，幫他把傷口包扎起來。

　　做好了這一切，鍾琴回身在藥箱裡翻找了一下，在箱子的最底部，拿出一個白色的紙包。

　　紙包已經被壓得變了形，顯然在箱子裡已經放置很久了。

　　“這裡沒有水，你怎麽吃?”鍾琴的聲音略有些顫抖，不過，這並沒有引起老憨頭和尖嘴老四的注意。

　　“你手裡拿著的不就是水嗎?”老憨頭卻指著鍾琴手裡的生理鹽水說道。

　　“這是消毒用的生理鹽水，怎麽能喝?”

　　“只要不是毒藥，老子什麽都不在乎。”

　　鍾琴的大腦飛快地旋轉著，這時候如果出去幫他取水，很可能就失去了這一次絕佳的機會，自己必須趕在他和沈臨兵等人見面之前除掉他。想到這裡，鍾琴故意裝作很無奈的樣子，把水遞了過去。

　　“也好，這都是經過嚴格消毒的，吃藥沒問題。”

　　老憨頭接過水，打開手裡的紙包，看著裡面白色的粉末狀藥品，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然後，仰著頭把它倒進嘴裡。

　　看著老憨頭把藥吃下去，鍾琴的心瞬間落了地。故意做出不緊不慢的樣子收拾好藥箱，打算離開。

　　“完了?”站在一邊的尖嘴老四忽然問道。

　　鍾琴點頭，扭頭向門邊走去。

　　就在這時候，尖嘴老四忽然間跳了起來，從後面一把抓住了鍾琴帽子下面的頭髮，用力向後面一拉，鍾琴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後面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