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怎麽還有點興奮，甚至腳步都輕盈了起來。仿佛是種埋在血液裡，又或是扎根於基因中的本能。是的，與其說是他渴望這種看上去荒誕且又帶著恐怖的追逐，不如說他本身就喜歡恐怖。這種讓人心寒的景象，在他腦中想來，卻有種沸騰以及熱烈的愉悅感。

　　方婷很快就不行了，兩隻腳漸漸發軟，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快......快追上他......我......我不行了......”

　　蘇明全身燥熱，從未有過這麽亢奮。他毫不猶豫的甩下方婷，疾奔而去。

　　孫有偉的影子飛快的掠過地面，幸好這是深夜，路上早就沒了人。不然要是被人看到這一幕，只怕當場就要嚇瘋。

　　蘇明加快速度，漸漸追了上去。

　　路燈下孫有偉寬厚的肩膀上下起伏，這讓他魁梧的身軀看起來有種憨笨感。他嘴裡咬著頭髮，而下方的頭顱掛在半空。因為奔跑而帶動了頭顱旋轉，從頭髮裡不時的浮出一張又紅又白的臉。

　　蘇明眨了眨眼，驀地看到這顆頭顱已經有了腐敗的跡象。而再往下看，脖子處卻有著極為平整的切口，仿佛是被利器一刀劃過。

　　難道真像方婷說的那樣，是賀彤殺死了她妹妹?

　　蘇明這麽一愣神，孫有偉立即向前衝了幾十米，一下和他拉開了距離。收起胡亂的思緒，蘇明一個衝刺趕了上去。

　　兩旁的樹向後跑去，路燈一盞盞的晃過。

　　不知道跑了多遠，竄了幾條街，孫有偉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蘇明的亢奮勁漸漸褪去，隻覺冷風撲面，兩隻腳開始酸軟，胸腔內的氣息進多出少。他心想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得先讓孫有偉停下來。

　　然而就在蘇明想喊住他時，一陣嘶嘶嘶的聲音忽然響起。這聲音比孫有偉之前叫的還要急促，仿佛是蛇在不斷的口吐信子。

　　聲音越來越大，又變成了古怪的笑聲。蘇明覺得不對，下意識的看向人頭，卻見剛剛還是閉著的眼睛，此刻卻已經睜開，對著他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蘇明腦中嗡的一聲，頭皮全麻。就這麽一眼，讓他差點嚇的心臟病出來。緊跟著腳步不穩，噗通一聲絆倒了自己，頓時摔了個狗吃屎。

　　一溜神的功夫，孫有偉已經跑到了路口。在他消失的最後一刻，半空中的人頭還在笑個不停。

　　蘇明摔了個鼻青臉腫，加上跑的很急，手肘膝蓋都破了。他還想去追，可前方早就沒了人影。不由隻得緩緩站起身來，望著孫有偉消失的方向，靠了一聲。

　　就在他環顧四周，不知道去哪裡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個熟悉的聲音。

　　“我知道他要去哪。”

　　“誰?”

　　蘇明轉身看去，竟發現賀彤站在路邊，臉色蠟白，身體還在微微的顫抖。

　　“他要去哪?”蘇明看著她慌亂的表情，心想她什麽時候來的?

　　“你跟著我。”

　　賀彤不等他回答，轉身就走。蘇明雖然有疑慮，但現在已無他法，隻好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一截，賀彤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了車後對司機道:“師傅，去林才小區，麻煩快點。”

　　蘇明疑惑道:“你怎麽知道他會回去?”

　　“他要去拿那個東西。”

　　“什麽東西?”

　　賀彤卻不回答了，眼神黯然又悲傷的看著窗外。蘇明近距離的打量她，這是一個快四十歲左右的婦女，時間卻未給她帶來滄桑，

反而有種沉澱下的韻味。臉龐白皙且圓潤，身材纖瘦，舉止間都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魅力。如果不是那對陰鬱的眼睛，恐怕要以為她才二十多歲。　　可此時的賀彤，仿佛一夜間老了不少。素日裡梳的整整齊齊的發髻，現在卻蓬亂的露出裡面本藏好的幾根銀絲。她那雙經過保養，如藕似的纖手正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好像這一夜終於來了，又來的太快，讓她猝不及防。

　　不知道為什麽，蘇明的腦中忽然想起了一首外國詩:

　　“為什麽今夜我發笑?沒聲音回答。

　　上帝在天堂，嚴於應對的惡魔。

　　不屑回答，遑論從天堂或者地獄。

　　......

　　哦，黑暗，還是黑暗！使我無時無刻不歎息，

　　問天堂，問地獄，問心靈，都是徒勞！

　　我在笑什麽?我懂得這是生命的一個租約，

　　我的幻想一直延伸到極樂之境。

　　但是也許今晚我就要停止呼吸而死去......”

　　他默念著詩句，一股疲憊感上來，但這種時候顯然不適合睡覺。兩人一路無話， 出租車很快到了林才小區門口。

　　蘇明下了車，打起精神，在進入大門時，那個矮胖的門衛還詫異的看了他好幾眼。尋思這不是兩天前那個送外賣的嘛，怎麽今天深更半夜的就跟著業主回家了?

　　賀彤在前步履匆匆，走的很快，蘇明緊隨其後。兩人來到樓下，進入電梯，隨即來到四樓。幽長的走廊裡，回響著兩人急促的腳步聲。

　　而就在賀彤伸手打開密碼鎖，要拉開門的一刻，她卻怔住了。過了半晌，才回頭對蘇明說:“我能感到你身上有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我只求你，能保下我的丈夫。”

　　蘇明愣了愣，剛想問她:“我身上有哪不同的地方?”賀彤就拉開了門。

　　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是冬季臘月裡的寒風。蘇明不禁打了個寒噤，賀彤摸向牆上，吧嗒一聲打開了客廳裡的燈。

　　進來後的蘇明才完全看清這間屋子，上上下下都貼滿了黃符。甚至連沙發、桌椅還有櫃子都無一遺漏。

　　“這些?”蘇明指著它們，表情驚訝。

　　“自從方雅死後，他就變得不正常，不是哭就是笑，夜裡還會怪叫。這些都是我求來鎮壓的，不過好像沒有效果。”

　　蘇明的腦中浮現出老道尖嘴猴腮的模樣，心想這些要有用，那才是見了鬼。他環視了一周屋內，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正要問孫有偉在哪時，臥室裡忽然傳出了女人的笑聲。

　　兩人同時一凜，蘇明最先朝笑聲靠了過去。他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裡面發出興奮的叫聲:

　　“是這個！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