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下之都的生靈們,注定是不能保持安靜的。
吳妄今日來逢春神界,其實並不是單純過來摸魚,他是在摸魚的過程中,努力搞搞正業。
回想這一個月發生的種種,吳妄也是略感命運之神奇。
他算是,半推半就的坐到了天帝的位置上,比起‘原本’的故事,提前了許久。
那些仙島已經隱在了天空之上,四面八方飛來大片大片的白雲,遮擋了下方凡人的視線。
但這些自然是阻不住吳妄的,甚至吳妄如果動一動心念,他可以多角度、全方位地監察舊天宮改造成新天庭的進展。
——雲中君老哥在主持此事,吳妄也不用多費心什麽。
按吳妄的理念,天庭會劃分為九重,符合吳妄心底知曉的‘九重天’構想。
他的寢殿會在第八重天,第九重天會被宣揚為天道顯形之所。
吳妄與雲中君定下的道路,是努力神化天道,讓天道成為掌握力量的強者頭頂懸著的一把寶劍,也成為弱者最為堅固的邊界。
所以,在吳妄的構思中,是讓眾生與神靈形成一個概念。
【天道無所不在,且天道鐵面無私。】
如此才能形成威懾,讓強者無法肆無忌憚,讓弱者不至於無處伸冤。
但吳妄也知道,這般形式是遠遠不夠的。
當一個強者不在乎業障和天罰,蓄意殘殺弱者;
或是有強者故意去卡天罰的‘臨界點’,去尋找天條的漏洞,而後胡作非為;
就跟吳妄上輩子聽某位老師說過的那般:
‘法律法規只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所以一個人自稱遵紀守法卻有可能是品德敗壞。’
這就需要天庭去幹預、去懲處了。
所以,在三天前的第一次天庭朝會上,身著黑底錦袍、頭戴‘小型門簾’的吳妄,
就說出了這般話:
“天庭不只是代天道管理天地,還是天道領導下的暴力機構。”
這般暴論果真鎮住了不少先天神。
此刻想到那些神靈的微表情,吳妄也是忍不住發笑。
順帶一提,為了懷念上輩子的經典,吳妄把自己的朝堂布置成了自己印象中電視劇裡的天庭樣子。
朝堂上灑滿乾冰,金柱上爬滿蟠龍。
文臣武將列左右,道之一字懸當空。
就差幾位穌穌、來來、甘道夫,就能湊桌麻將,一起‘哈啤’了。
吳妄眯眼笑著,嘴邊哼起了輕快的歌謠,心底卻泛起了一幕幕畫卷。
這是他在回憶,並非是鍾在提醒什麽。
星空,宇航飛船,那引起了透鏡效應的蟲洞邊界;
草原,巨狼群,大雪山,雪山上靜靜站立的神女;
荒島、沙灘,在夜間會散發著瑩瑩光亮的神木,還有神木上那晃著腳丫的少女……
吳妄下意識抬手,似是想握住什麽。
但他最後也只是一聲歎息,心底泛起了揮之不去的思念。
精衛。
自己這一世,除卻最初的相遇之後,與她的故事無波無瀾,很平靜也很舒適,可並不深刻。
這也是一種代價嗎?
吳妄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神情沒有半點變化,卻將心底的漣漪盡數收斂了起來。
一片花瓣隨風而來,在吳妄身旁盤旋半周,而後仙光湧動,畫出輪廓、化出身形,如瀑長發自然垂落,完美的身段外包裹著露肩長裙。
鳳眼、挺鼻、天鵝頸,古神常有的‘配置’。
而這位大神卻頗為不一般,在歷代神代都有較高的地位與名望。
自是西王母。
她輕笑了聲,柔聲道:“天庭如今忙成了一團,東皇陛下竟有這般雅致,來這裡偷閑。”
吳妄笑了笑,隨手點了下身旁的空位。
天道之力湧動,一隻躺椅緩緩成型,旁邊還附著一隻小圓桌。
“西王母請。”
西王母打量了眼這躺椅,比起這般中間下凹的木椅,她還是更喜歡自己的軟塌。
但她並未推辭,緩緩入座……倒是意外的舒適。
吳妄隨手輕點,圓桌上多了兩瓶‘北野快樂水’,並複刻了林素輕剛端來的果盤。
整個逢春神界都在朝著天空眺望,此地生靈並不知曉,在他們身旁高樓的樓頂,能左右天地局勢的兩名神靈,正並排躺著,吮吸著玉質的吸管。
何為權勢?
權勢就是,西王母喝了兩口那‘快樂水’,還會讚歎一聲:“此物倒也不錯,口味著實新奇。”
“西王母要回昆侖之墟了?”
“不錯,”西王母凝視著吳妄,緩聲道,“還要多謝東皇賞賜,在天庭八重天給吾開辟了一處瑤池。”
“應該的,”吳妄笑道,“我能如此順利地奪天,也有西王母的功勞嘛。”
“可,”西王母靜躺在那,鳳目眯成一條縫隙,微微瞥了眼吳妄,“吾始終覺得,東皇陛下的登位,有些太過於突然,也太過順利,帝夋去向有些不明。”
“西王母是擔心,我在跟帝夋合謀算計什麽?”
“不錯,”西王母輕聲道,“這確實有些令人起疑。”
“那西王母覺得,我與帝夋,能合謀什麽?”吳妄笑著反問了句,嘴角微微一撇。
西王母陷入沉默,坐躺在那,似是在沉思。
吳妄問:“其實合謀這般說法,隨意就可戳破。”
“如何?”
“天道,”吳妄淡然道,“帝夋不可能放權給天道,天道與帝夋想要的帝權,存在絕對的衝突,西王母覺得,天宮眾神為何會這麽快就聽話?”
西王母喃道:“願聞其詳。”
“因為他們已經成為天道的一部分。”
吳妄笑道:
“但他們又都不是天道必須的那一部分,天刑大道也在天道之中,西王母應當能窺見天道是如何運轉的。
他們也一樣。
天道存於虛,卻在於實。
它是規則,是大道的共鳴,是生靈的期盼,是強者的枷鎖,是弱者的庇護,卻又不會因弱者是弱者而有半點同情。
天道接下來的發展,是統合三千大道,雲中君老哥應該已經在做了,這幾日已經有幾條古老的大道並入了天道,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大道並沒有大道之靈。”
西王母微微頷首:“這天道,可是雲夢神的構想?”
“如果你和那些舊時代的前輩更容易接受這般說法,”吳妄笑道,“完全可以這般認為。”
“東皇陛下到底是什麽人?”
“北野人。”
吳妄輕飄飄地揭過了這個話題,道:“等天庭安穩下來,大概再過三年左右,我會去東野、人域一行,屆時也會登門昆侖之墟。”
西王母睜開那雙鳳目,其內流轉的光芒,有一瞬竟是那般嫵媚。
她道:“怎麽,這般迫不及待就要宣戰了嗎?”
“宣戰?”吳妄納悶道,“為何要宣戰?”
西王母一時有些語塞。
吳妄好奇地問了句:“帝夋對昆侖之墟宣戰過?”
“他還不夠資格,是燭龍曾覬覦昆侖之墟,”西王母凝視著吳妄,卻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年輕的人族嘴邊那似有若無的笑意。
她道:“東皇陛下莫非不覺得,昆侖之墟是當前秩序的隱患嗎?”
“西王母莫非是察覺到,天道今後不斷發展,必然會要觸碰到昆侖之墟保留的那些大道,對嗎?”
“不錯。”
“我去昆侖之墟,就是去找那些舊神談判。”
吳妄淡然道:“他們的理念太過陳舊了。”
西王母道:“他們只是懼怕天地產生意志。”
“天道,天道,代天而行道,”吳妄道,“天道的一大作用,就是監察天地,抑製天地意志的產生。”
“那,東皇陛下準備給他們何等權柄?”
“權柄?”吳妄納悶道,“舊神們莫非還想要控制天道的權柄?”
西王母仔細想了想,道:“他們應該會提出此事。”
“那就開戰,”吳妄淡定地回了句,“或者舊神可以現在就扭頭支持天外。”
西王母道:“東皇陛下莫非不知,他們手中掌握了數十條大道,其中不乏至強道則。”
“可惜,就是沒有陰陽八卦之道,沒有歲月之道。”
“但乾坤是被他們掌控的。”
西王母注視著吳妄:“乾坤大道最為特殊,它定下了這天地日月山河,卻無形無影,無比浩瀚,在這條大道上,沉浸的歲月越多,越能體會到乾坤大道的奧義。”
“西王母的意思,是他們可用乾坤大道給我製造麻煩?”
吳妄突然笑了聲,緩聲道:
“這天地之外的虛空,似乎就是天地最大的隱秘。
現在,除非舊神掌握著這些秘密,不然他們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威脅。”
“哦?”
西王母目中流露出幾分玩味:“東皇陛下是否太過自信?”
“功德,”吳妄看向西王母,“你們還是沒有理解,天道以生靈為基,到底有什麽含義。”
“願聞其詳。”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吳妄道:
“人域接下來如果分崩離析,或者說中山因為神靈減少了對生靈的乾預,各部族日漸壯大,數百年內就完成族群數量的翻倍,必然會爆發戰爭。
天道會阻止這種戰爭嗎?
顯然不會,一場生靈的戰爭,就算超凡境高手參與,都不會對天地、大道造成損傷,最多也就更改地貌。
但這個過程中,無論誰站在大義的一方,手染鮮血就會承受業障,殺戮過多就會遭受天譴,這就是天道運行的基本準則。
一場十萬生靈規模的戰爭,會產生多少業障?”
西王母雙眼微微眯了下,低聲道:“那就會產生多少功德。”
“天地間有多少生靈、部族?”
吳妄舒服地躺在自己的座椅中,抬頭看著那些雲層之上,已開始大刀闊斧建造新神殿的眾神。
西王母靜靜思索,慢慢閉上雙眼,緩緩吐出一句:“天道會隨著生靈的衝突迅速膨脹,幾年之內就能穩固天地。”
思量了一陣,她道:“你確實有了讓他們低頭的資格。”
吳妄笑道:“我不想跟舊神們鬧的太僵,我隻想平穩地取走對他們來說早已無用的大道,讓那些大道得以解封。
他們想要在天地間繼續存在下去,可以。
但想要天道權柄,不可能。
西王母可知,我此前擔心燭龍實力太強、帝夋會直接破壞天地封印,就算我燃盡星神神軀,也無法抵擋燭龍時,會做什麽嗎?”
“會做何事?”
吳妄雙眼微微一眯,低聲道:
“我會釋放天道的一個暗藏規則,允許天道施加罪孽於天地,令罪孽實體化,比如化作一汪血海,藏於天地之下。
天道得無限功德,給我,給人皇,給人域頂峰高手,給雲中君,給少司命,如此催生最少三名至強者。
等解決了燭龍的麻煩後,再去搞定血海的難題。
所以說,在天道誕生之前,帝夋、舊神、燭龍沒有選擇阻止,而天道誕生之後,天道便是無可戰勝。”
吳妄話語一頓,又道:
“如果我想變強,現在只需被天道推動。”
“那你為何不做?”
“天道對大道的理解,無法超過大道本身;若得天道功德推動,自身今後將無法超脫,無法如女媧聖母那般,自天地間走出去。”
吳妄笑道:
“這些我都已想清楚了,西王母不必替我擔心。”
“罷了。”
西王母站起身來,目中帶著少許笑意,“需吾去對他們言說這些嗎?”
“這取決於西王母,”吳妄道,“天刑大道是天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西王母也是我頗為敬重的前輩。
三年後我會去昆侖之墟,與他們相談此事。
我希望他們能保留第一神代的體面。”
“嗯,吾大概知曉了。”
西王母站起身來,剛要劃開乾坤離開,又略有些猶豫,轉身看向吳妄,問:“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塑造兩個至強神出來,去覆滅天外?”
“無限功德只是不得已的手段,後患無窮,能不用我自然不會用。”
吳妄道:“現在有天道相助,我可觀察天地間所有大道,這就給了我未來無限可能性,我又何必去浪費自己的前程。”
西王母笑道:“你母親也不重要嗎?”
“這很大程度上是我的私事。”
吳妄歎道:
“如果只是為了單純救回她們,就開了無限功德的口子,天道在未來有可能會崩潰。
這天道不是我的,是這天地與生靈的。
我只能因地製宜的選擇符合最廣大生靈的利益,救我母親與道侶之事,是我自己要去做的,天道是天道,我是我。”
“你當真能分開嗎?”
“自然,”吳妄目中燃燒起兩團火焰。
“希望下次見你,你還能保持這般道心,”西王母溫婉地笑著,“昆侖鏡已看不到你的未來,吾也不知你會走向何處,又是否會是下一個帝夋。”
“多謝前輩提醒。”
西王母輕聲歎息,身形咻地消失不見。
吳妄笑了笑,繼續看著天庭變化,看那一座座神殿憑空凝成,各處彌漫起了清新的氣息。
……
吳妄又在逢春神界等了大概小半天。
天空落下了一束束光柱,一名名男神、女神,站在了那些神像上方。
有五分之一的神像都是空著的,其神要麽已被天道囚禁,要麽已身死。
而此刻,這些神靈身周氤氳著神光,背後浮現出或大或小的一隻隻寶輪,寶輪中蘊含著或多或少的天道之力。
下方,眾生匍匐,祈禱之聲不絕於耳,一名名神將聚集在各自的神靈身周,眼中都帶著莫名的向往。
雷暴神收起了平日裡那大大咧咧的表情,低頭注視著自己的子民們,輕聲歎了口氣。
“吾為先天之神,掌雷霆之道,自天地間存在已久。
而今,天道出、東皇現、天庭立,吾等已歸順東皇太一陛下,加入天庭,護持天道,拱衛天地蒼生。
今日,吾在此地現身,是為與爾等見一面。
爾等今後,當尊天庭、尊天道,約束自身,自食其力、勿做罪孽。
吾稍後會帶走這神界的神將,他們將會接受天道的審判,平日裡行善積德者,自可在天庭謀個差事……”
神靈們都在說著相近的話,但每個神靈的表情大多有些不同。
有神興高采烈,額外說著天庭如何如何有奔頭;
有神面容陰沉,言語中有著對自家神將的威脅。
但不管如何,等眾神差不多說完了這些話語,眾生跪地祈禱還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又是一束束神光自天空落下,大批神衛進駐各個神界。
對於眾神、對於帝下之都的生靈而言,新的時代已經拉開大幕。
吳妄靜靜等了一陣,見各處雖有騷亂,但很快就被神衛鎮壓,他方才放心地回返天庭。
天庭此時剛建了小半,還有很多規劃需要逐步實施。
吳妄剛在八重天自己那空蕩蕩的大殿內現身,雲中君就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陛下,有件事需要跟您問清楚。”
“什麽?”
吳妄納悶道:“還有老哥你拿不定主意的?”
“當然,”雲中君雙手一攤,“這事咱可真不敢亂說……
那什麽,就是各殿主的住處,也就是他們的寢殿,都安排在了第七重天,那生衍神殿的殿主……要不,破格安排在八重天?”
“破格?為何要破格?”
吳妄板起臉來,看著面前這俊美到讓他都有點小妒忌的男神,嘴角微微一撇:
“雲中君道友,這我就要批評批評你了。
天庭新立、百廢待興,此時正是大家都擔心的時候,為了穩定神心,咱們該不該制定一套標準,並嚴格按照這個標準執行?”
“自然是該的,”雲中君笑道,“懂了懂了,大公無私,大公無私。”
言罷, 這老哥轉身就要去安排布置,但他還沒動身,就被吳妄攔了下來。
“老哥你懂啥了?”
“給少司命的寢殿安排在第七重天呀。”
吳妄嘀咕道:“她需要什麽寢殿,我這空空蕩蕩的。”
雲中君:……
“呸!就該讓大司命過來問你!”
言罷,雲中君甩身離去,不過這老哥也沒辜負吳妄所托,不過半個時辰就做好了一切布置。
少司命的舊神殿成為了生衍神殿的‘辦公場地’,她原本的家當、以及那隱秘的小樹洞,都被送到了第八重天的天帝寢宮。
天道大佬的辦事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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