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怎麽了?”
雲中君看著面容沉靜的吳妄,等待了半個時辰,還是忍不住道了聲。
“沒,”吳妄回過神來,對雲中君微微挑眉,笑道:“剛跟神農陛下談了個生意。”
“生意?”
雲中君頓時來了興致。
吳妄微微一歎,道:“我用人域未來八百年能獲取的神力,換今後這天地以人族為主體。”
雲中君盤算了一陣,笑道:“那怎麽算這都是咱們賺啊,以後這天地不以人族為主體,那也說不過去啊……畢竟你是人族出身。”
“還以為老哥你會有其他高論。”
吳妄不由滿腹怨懟。
“哈哈哈哈!”
雲中君笑了幾聲,卻是立刻恢復成一本正經的模樣,對吳妄道:
“人族能憑借自身修行,與先天神陣營打成現在這個局面,只要讓人族把握神代更迭的際遇,必然會再次向前成長。
更何況,你在人域已經積累了如此深厚的名望。
讓人族成為天道序列之下的秩序執行主體,其實是今後唯一能走通的路徑。
不過……這道理,神農應該知曉,就算神農不知道咱們在搞什麽,他應當也有這般眼界。
人族表現出的生靈之韌性,以及自身蘊含的潛力,已是十分驚人。”
“就是,我什麽底都沒透,也不知老前輩是否會答應。”
吳妄托著下巴一陣思索,手指憑空畫下了一個又一個圓環,圓環中有各色仙光環繞。
片刻後,他開口道:
“老前輩答應的可能性較大。
我覺得,我們應該召開天道第二次路線商討,順應當前形勢變化,調整我們要走的路。”
“善。”
雲中君點點頭,抬手打了個響指。
石縫中雲霧彌漫,那玄妙的道韻流轉開來,吳妄隻覺得眼前有些恍惚,意識已沉入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波之上。
大澤、湖泊?
去探討這水面的全貌本就沒什麽意義,這裡不過是雲中君做出的幻境。
一座簡單的石殿立在前方不遠,其內擺著三張石椅,頗為空蕩。
“你就說,怎麽樣!”
雲中君挑了挑眉。
吳妄笑道:“老哥,手藝人啊。”
他話語落下,三道神光同時亮起,他與雲中君匯合了雲霧深處射來的冰藍色神光,已落在石殿的三把椅子上。
吳妄居中而坐,石椅底座比左右石椅的底座,厚了兩尺。
天道聚集,太一議事。
此處石殿很快就被神光遮掩,隱於玄冥。
……
神農坐於雲上。
他注視著北方的天空,注視著長牆之北那連綿遠山,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天宮,看到那一座又一座神殿。
他已經老了。
當年曾豪言壯志踏平霄漢,終究是被自此地向北那無窮無盡的阻力,攔下了年少輕狂的身影。
神農目光微微閃爍,心底又泛起了吳妄此前說的那句話語。
八百年的時間;
不局限於集念成神方式的所有神力。
雖然只是簡單一句話,但吳妄已經透露了太多消息給他這個老前輩。
最淺層的,就是人域擊殺先天神獲得的屍身、提取出的神力,無妄子都要了;
較為深層的,就是八百年的時間點,以及集念成神的獲得神力方式。
神農自是不只體會出了這些。
他感受到了吳妄的自信。
吳妄像是一朝覺醒,突然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且制定了一系列規劃,並有信心逐步實現自己想要的未來。
這種發自於內的自信,讓神農有些欣喜,也有些擔心。
神農自是不知‘天道’的存在,更不可能知曉,‘雲中君不知自己是雲中君’,對吳妄有多大的影響。
此刻,這位對吳妄青睞有加的人域人皇,心底不由得泛起了這般念頭:
‘這小子該不會是被誰給忽悠了?’
但轉念一想。
就憑這小子那天生的忽悠人本領,還有骨子裡的神鬼勿信,倒是挺難哄騙。
不然,早就招他成女婿了,也不至於現如今親閨女都逗留北野,也不回來關懷下他這個老父親。
‘答應了吧,又不是什麽壞事。’
神農笑了笑,目中多了幾分希冀,原本佝僂的身形,也挺直了些。
他已經給吳妄傳遞去了神念。
“可以。”
“這就答應了?”
吳妄略有些錯愕。
正跟天道兩位核心成員開會的他,萬萬沒想到,他這邊還沒開始討論正事,神農陛下已是給了確定的回復。
神農卻道:“雖答應了此事,卻依然有些不太放心,我需知你想如何做。”
吳妄:……
老前輩這麽一問,他一時間還真不好回答。
總不能說,自己的理念比帝夋先進,能創造更好的秩序,所以自己必贏。
須知,雖然從宏觀的角度來看,歷史的發展都是朝著先進、文明的方向前進,但在局部區域,總是會出現野蠻戰勝文明、制度退步的情況。
雖然這是史學觀,跟大荒沒啥直接關系,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若要爭霸天地,只有一套理念是遠遠不夠的,這些不過是【加分項】、不是【基礎項】。
故,吳妄回答的頗為——穩健。
他道:“我會盡快拿出一份詳盡的規劃,當面給前輩講解。”
“哦?”
神農笑道:“你該不會剛才只是頭腦一熱?”
“嶽父大人應該了解我的,”吳妄一本正經地嘀咕著,“還請給我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期限。”
“善。”
神農緩聲道:“你若一口就答應下來,那反倒更讓人擔心些,你也要趕赴中山戰局?”
吳妄道:“我想以人域仙人的身份參戰。”
“不可,”神農卻道,“帝夋拉攏你和你母親的意味已無比鮮明,你但凡現身,就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
你若想參戰,就喬裝打扮,做個普通的修士。
去看,去感受。
只有體會過生靈之烈,你才可感受到生靈之力。
這並非一條大道、兩條大道就能概括的力量,這對你而言,應當是有好處的。”
吳妄聞言沉思了陣,緩聲道:
“好,我大概三兩日就會抵達戰局最膠著處。”
“萬事小心,盡量不要衝動,但也不必害怕衝動。”
神農緩聲道:
“你還年輕,暫且不必背負太多,年輕人該有衝勁。
既與你達成了約定,由你來處置我身後之事,那你闖出禍來,我自會幫你。”
吳妄聞言,莫名有點鼻子發酸。
多久了。
多久了!
他一直被外人當做是神農的小棉褲,是神農的‘親兒子’,一直享受著人域給予的最高重視。
可實際上,他從未在這老頭口中,聽到一句類似於這般的許諾。
天天就知道搞謎語、搞猜謎,一句話說不定有幾百重意思!
今天,終於……
“前輩,我掛了。”
“掛了?”
“啊,就是結束傳訊的意思,”吳妄默默封起了元神面前的變身氣,心神回歸到那玄冥之處的神殿中。
他仰頭長歎,坐在椅子中,側旁的母親與雲中君,齊齊投來關切的表情。
只是蒼雪更關注吳妄自身,而雲中君比較關注商議的結果如何。
“怎麽樣了?”
“成了,”吳妄咧嘴一笑,“與人域的初步聯合,已經達成了。”
蒼雪問:“可是付出了什麽代價?比如說,那神農讓你以後專心對一人好,如何如何?”
“呃,這個倒是沒提。”
吳妄對母親發問的角度,略有些招架無力。
雲中君問:“具體怎麽答應的?”
“只是初步意向,神農前輩需要我拿出一份詳細的規劃,”吳妄緩聲道,“我接下來會朝著這個方向思考,母親、老哥,你們的意見也很重要。”
蒼雪溫柔地笑著,緩聲道:“霸兒,這些你做主就是。”
雲中君也道:“概括起來,我們要的就是人域那繁茂的生靈之力,集念成神、短時間內聚集足夠多的神力,去跟天宮正面對抗嘛。
也沒什麽新花樣。”
“不會,花樣肯定是有的。”
吳妄輕吟幾聲,心底已是有了思路。
“我答應了神農前輩,要去人域與天宮的戰局中央走一走,體會生靈之烈度。”
蒼雪不禁輕輕皺眉,卻並未阻止。
雲中君道:“何時去?我提前為你規劃路徑,做些障眼之術。”
“馬上動身,”吳妄道,“我去並非是為參戰,神農前輩也讓我隱藏起來,以免干擾戰局。”
蒼雪柔聲道:“多聽你這前輩的話,那也是不錯的。”
吳妄笑而不語,一旁雲中君也露出幾分笑意。
又不是冰神罵人域的時候了。
吳妄並未多耽誤,結束了天道議事,就直接朝中山東面奔馳而去。
一路上,鳴蛇完美地發揮出了坐騎之功用,不斷短距離挪移,將吳妄自身需要走半個月的路徑,在半天內走完。
雲中君也在吳妄身旁保駕護航,化作一縷雲霧,纏繞在吳妄身周,方圓數萬裡的風吹草動、氣息之變化,盡瞞不過吳妄。
不可避免的,吳妄突然就有了一種……一種……滿身外掛闖中山的既視感。
‘也不知刑天老哥此刻是否參戰了。’
吳妄雖然想過,將刑天發展成他們天道組織的編外成員,但一想到刑天老哥那脾氣,以及天道組織當前必須隱忍的基調,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等老哥更成熟沉穩一點吧。
帶著頭,終究是多了點什麽。
正當吳妄快速接近人神大戰的區域……
人域北境,長牆雲上。
神農一直坐在此地,一動未動過。
“陛下!”
背後雲層翻湧,一團火焰憑空凝成,幾道身影自其內衝出,齊齊單膝跪地。
為首一人手提長槍,扎著馬尾,高挑的身段與那火焰凝成的鎧甲相得益彰,自是與吳妄有過幾面之交的夏官火翎。
她今日拿出了自己的最強戰甲。
這是一套符合【穿的越少、護甲越高】與【裙擺越低、打人越痛】準則的鎧甲,也將火翎襯托的宛若神人,威風凜凜。
火翎定聲道:“天宮大批強神突然自西段現身,已逼近我方數支大軍!禁衛軍請命出戰!”
“去吧。”
神農緩聲說了句:“莫要貪功,以找尋機會為主。”
言說中,神農背後浮現出了一團橘紅色的火焰,這火焰輕輕跳動,凝成了一隻神鳥的虛影,撞在了火翎額頭。
“末將遵命!”
火翎抬頭看向神農,目光竟是如此堅毅。
一團火焰自她額頭綻放,凝成了神鳥印記。
火翎的氣息緩緩暴漲,那肌膚之下流淌的,似乎已非鮮血,而是滾燙的岩漿。
半個時辰後。
中山,人域戰線西端。
一道道身影極快地自大地上掠過,從北向南,撲向前方那連綿的仙光壁壘。
這些身影顯然已經暴露,人域大軍以逸待勞,且構築出了十數重威力絕強的大陣。
雲端,數十道身影接連現身。
一名穿著短裙、披著白色鬥篷的女神,坐在那三首白虎之上,眺望著人域無比堅固的大陣。
她身材玲瓏嬌小,但自身威壓卻是鋒銳無匹,以至於身周百丈之地,都沒有半個先天神的身影;可這數十名先天神,卻是以她馬首是瞻。
沒辦法,五行源神、天宮元老,天地間頂尖強者,大荒神階的金字塔最頂端存在。
五行神·金。
眼見人域一方已有提防,眾先天神自是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倒不是怕了人域。
純粹是覺得,用自己的神命,去賭此地沒有人域那些會跟他們拚命的老超凡,有‘些微’的不值。
忽聽白虎之上的金神嘖嘖笑著:
“人域這一代也挺不錯嘛。”
眾先天神自是在想該如何接話, 怎料那金神又加了句:
“放眼望去,漂亮的生靈隨處可見,當真不錯。”
眾神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一名身周環繞著淡淡血光、身高最少三丈的先天神向前行禮,問:
“金神大人,既然已經暴露,此次偷襲是否作罷?”
“嗯,偷襲作罷。”
金神淡定地道了句,隨手一抄,已是握住了一把大錘,目中彌漫著璀璨光亮,定聲呼喊:
“改成正面強攻!
今天都給我賣把力氣,我第一個向前,你們若誰掉隊、逃竄、跟不上,或是故意不出力。
我就在這宰了他,自己拿神力重塑個新神!”
眾神齊齊一驚。
金神已是跳到了白虎居中的虎首之上,鬥篷飄飛,渾身已被金甲包裹。
哢的輕響聲中,頭盔吐出面甲,將她那張小巧的臉蛋遮掩其後;那把大錘已蘊起了先天金氣,壓的乾坤出現層層漣漪。
面甲後,金神森然一笑,目中滿是興奮的光亮,舌尖舔了舔淺紅色的嘴唇。
“隨吾向前,退者無生,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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