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韓屯各家的男男女女就開始往大隊匯集,開會的地方就在何平原來看倉庫的屋子。
“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啥事。”
“誰知道呢,最近也沒啥事啊,開哪門子會呢。”
先到的眾人三三兩兩嘮著閑嗑,或坐或站。
何平推門進來,平時處的關系好的都打了個招呼。
“何平來了。”
“這不大作家麽,來,坐。”
何平熱情的回應大家,自從小說發表之後,他在大隊裡的地位那是直線飆升,後來又弄了個養雞場,地位更是水漲船高。
諸如“好吃懶做”“中看不中用”“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之類的閑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韓兆貴坐在角落裡看著何平被眾人恭維的樣子,嘴裡罵罵咧咧:“什麽東西,個投機倒把分子,擱五年前早把你崩了。”
老隊長手裡端著搪瓷杯進了屋,咳嗽兩聲,亂哄哄的場面安靜下來。
“人都到齊沒?都看看,有沒有沒到的?”
大夥周圍四處掃了一圈,有人回道:“都到了。”
“好,到齊了咱們開會。”
眾人都看著老隊長,好奇今天為什麽開會。
“今天這個會呢,就說一個事,關於咱們大隊養雞場的。
養雞場開了有一段日子了,乾的怎麽樣大夥也能看得見,基本每家都出人了,誰乾的多誰乾的少,我不說大夥心裡都有數。
今天把大夥招來開這個會,就一個目的—立規矩。”
老隊長說到這裡頓了頓,下面響起了嗡嗡聲,眾人交頭接耳,都在猜測老隊長說得這個“立規矩”是怎麽個章程。
老隊長繼續說道:“前幾天,養雞場死了五隻雞,這事大夥應該都知道了。鬧黃皮子死幾隻雞很正常,可死了雞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大夥想過沒有。”
說到這裡老隊長的語氣逐漸加重。
“我們中間的有些同志,偷奸耍滑、投機取巧不是一天半天了,是誰我就不點名了,給你留點面子。但出了這個事你不要想著蒙混過關,這個養雞場,不是我個人的,也不是何平的,是我們韓屯所有社員的。養雞場死了雞,就是大家夥的損失。”
韓兆貴有恃無恐的坐在底下,心想看你能拿老子怎麽樣。
何平聽到這裡,心裡直呼薑還是老的辣,幾句話就給事情定了性——由於個人失職導致了群體利益受損。
“關於造成損失的人怎麽處理,我押後一會兒再講。這裡有兩份章程,一份是養雞場的日常管理辦法,一份是養雞場員工的獎懲制度。我給大夥念念,念完了以後大夥有意見可以跟我提。”
何平編寫的養雞場日常管理規定和獎懲制度參考了手機裡面存著的資料,但刪減了不少不適用的內容,畢竟只是個鄉村養雞場。
即便如此,這份資料在這個年代也可以算是內容詳實,條理分明了。
資料的內容不算長,老隊長念了十分鍾,念完後老隊長端起搪瓷杯喝了口熱水潤潤喉,絲毫沒有受到底下眾人的聲音影響,顯得從容不迫。
老隊長放下搪瓷杯,“好了,誰有什麽意見,當著大夥的面說一說。”
眾人互相看了半天,韓兆貴見沒人說話,暗罵真是一群窩囊廢,忍不住站起身。
“隊長,我就想問問,這養雞場到底還是不是我們韓屯的集體企業,我怎麽聽你念這些像是我們在給資本家打工。
” 見有人挑頭,平日裡在隊裡乾活偷奸耍滑的一夥人,也跟著嚷嚷起來。
“就是就是,舊社會地主老財家也沒有這麽看著人乾活的啊。”
“這都誰定的規矩,我們到底是不是勞動人民啊,怎麽像管犯人一樣?”
有了聲援,韓兆貴的心裡有了底,越發的張狂起來,“是啊,誰給定的規矩出來給大夥說說,反正我是不信隊長能給咱定這樣的規矩。”
說完坐下來,神氣活現的看著何平。
老隊長沉著臉看著底下出言挑唆的幾個人,不出他所料,就是平日裡那幾個偷奸耍滑的貨。
老隊長沒說話,何平覺得自己有義務站出來替老隊長分擔一下火力,這資料可是自己寫的,再說韓兆貴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角他實在有點看不慣。
“哎,你們幾個先坐下。”何平站起來朝那幾個挑刺的人擺擺手說,然後說道:“我先說一下,這個養雞場日常管理規定和獎懲制度是我編寫的,至於我為什麽寫這個東西,我不說我想大夥也知道原因。剛才老隊長給你留了個面子,既然你自己不要,那我替老隊長說。”
說著話,何平用手指過去,“韓兆貴,你還有臉在這叨逼叨。”
“我問問你,死的那幾隻雞你怎麽賠?”
“憑什麽我賠?”一聽讓他賠償,韓兆貴立刻起來跳腳。
“雞是不是在你值班時候死的?”
“管我什麽事,那是黃皮子咬死的。”
“隊裡給的值班的工分你拿沒拿?”
“就給兩個工分你還想讓我給你值一宿怎地?我不上工,你給我算工分?”
“那第二天你睡沒睡到中午?隊裡是不是給你算得一個工?”
盡管韓兆貴百般狡辯, 但事實勝於雄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夥看韓兆貴的眼神都不對了,這就是典型的挖生產隊的牆角。
連著跟韓兆貴一唱一和的那幾個人也不吱聲了,領頭的都被問住了,他們還是再觀察觀察吧。
韓兆貴被問得啞口無言,何平也沒管他,接著說道:“我寫這個文件不是針對在座的某一位,而是為了保全咱們韓屯全體社員的共同利益。大夥想一想,今天是死了幾隻雞,明天要是死幾百隻雞幾千隻雞呢?我們還是就也這麽不了了之嗎?
這養雞場裡不僅僅有我投的錢,也有大夥的一份啊,今天他犯點錯賠點錢,明天他犯錯賠點錢,最後養雞場一毛不剩,大夥的錢都打了水漂,誰有好處?
我寫這份文件不是為了處罰誰或者看著大夥乾活,而是為了杜絕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咱這個養雞場是為了賺錢的,可不是為了虧錢的。我話就說到這,大夥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何平說完也沒管眾人的反應,直接坐下。
房間裡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此時他腦子裡響起BGM,全是梁家輝的那句,我話說完,誰讚成誰反對。
老隊長見狀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好了,說也說的差不多了。舉手表決吧,讚同這份文件的舉手。”
老隊長的手臂仿佛一面旗幟,眾人紛紛舉起手臂。
還是那句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