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蘇家後人的性命為籌碼,跟帝君討個商量。”
帝君又近一步,我才退開不少的劍,下意識抵上脖頸。輕薄的肌膚滲出絲絲涼意,沿著白皙的脖頸滑下。帝君腳下似有慌亂,匆匆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就算你自刎而死,本君掘地三尺,也一定能找到蘇家後人。本君又何必答應你提出的條件。”
我與武衛對視一眼,緩緩轉過身。
雖簡單易了容,熟悉我的人,一看便知是我。帝君明明知道是我,又為何故意當著眾人面不承認我是我?
難不成,是真起了殺心?
我突然笑了,一夜夫妻情也罷,能匡扶明君的蘇陽離也罷。帝君說不認,便不認,說殺,便能殺。
我再抬頭看帝君時,眼裡滿是戲謔。
帝君眉頭緊鎖,愣了一瞬有些慌張:“你說是什麽條件,本君或許能答應。”
我挑眉道:“或許?蘇陽離對君上,看來半點都不重要。”
“本君都答應。”
我眼中的戲謔半分未退,似玩笑一般道:“一,放我身旁的四個人入姑蘇城,不傷其身,不損其命,日後也不予追究。”
“二、厚葬這四人。”
帝君道:“放人可以,但此四暴徒,殺我青州士兵,絕無厚葬的可能。”
我輕笑出聲:“如此,帝君便掘地三尺,去尋帝君要尋的人。”
“本君應你!”
焦灼,妥協,無力……其實帝君並沒有,很想我死。
目送武衛遠去後,我手中的劍倏然落下,眼前有無數星辰大海……這樣的景象,我也只在幾年前,去找欽天監夜觀天象時見過。
“好多……”
身子一軟,沉沉墜下。
我被人擁在懷中,好一陣香甜的梨花味撲面而來。一定是湯十一練劍,勁風吹落了滿院梨花。
“好多什麽?”
好多什麽?
好多什麽…….
好多星辰之海,好多氣味香甜的梨花。
宮中的婢子說,我睡了三日。
我扶著昏沉的腦袋匆匆下床,走了兩步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三個宮婢慌忙架起我,吃力的拖我回榻。
我顫著手掀開外袍,看到膝蓋上沁出絲絲血跡。用指頭按了按,又攥著拳頭錘了錘,仍是毫無知覺。那宮婢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放,哀求聲倒有幾分真切:“主子莫再用力,好好的腿,再打便真打壞了。”
我抬起頭仔細看了看,這人真是奇怪,竟還哭了。我又湊近了幾分,這眉眼,這小嘴,像極了墨玉。我動了動乾涸的嘴唇:“墨玉?”
這宮婢眼眸一亮,雙手扒住榻沿,伏膝跪地往前挪了挪:“主子,奴婢是墨玉。”
竟真是她。
我緩緩點頭,躺平在榻上。
半個時辰後,窸窣聲響起,來人是公孫喜。
“國師可還安好?您昏睡三日,帝君十分憂心。一聽說您醒了,特遣奴才前來探望。”
遣公孫喜來看我?
是不敢見我?還是不屑於見我?
我動了動嘴唇:“帝君呢?”
公孫喜:“晌午蕙嬪娘娘那邊說是吃壞了肚子,吵著要見帝君。帝君正與內閣首輔簫大人商討國事,聞及蕙嬪不舒服,匆匆趕去霜雲殿了。”
內閣首輔簫大人?
“簫崇端?”
公孫喜:“正是簫崇端簫大人,如今已是我青州首相,前途無可限量!”
簫崇端做了青州首相,卻是我不曾料到的事。
此人看似好拍帝君馬屁,實則為人中正剛阿,極有原則。為官多年,卻不曾結黨營私,在這宦海沉浮的朝堂之中,實屬難得。
再則,簫崇端原本就是戶部尚書,掌青州賦稅、戶籍、田畝及大小官員俸祿,把一國一朝之命脈。由其來坐首相之位,再合適不過。
那公孫孫一呢?如今是死是活?
還有簫崇端,不但未因孫薦之結黨營私之事,受到牽連,反而官升及相,實在匪夷所思。
公孫喜見我皺眉,卻是誤以為,我不滿帝君耽擱政事:“簫大人走時,也嘟囔了一兩句。奴才聽著,似是說帝君太好美人…….”
我輕輕搖頭,簫崇端不像是會說這些話的人。
“鳳雉遠離國土,自願與我青州帝君結成姻緣,平息大瑤百姓的怒火,是為大義。帝君多關心她些,也是應當的。”
公孫喜偷偷抬我一眼:“錯了。”
我說多了話,嗓子愈發燒得慌,忍不住乾咳兩聲。
墨玉遞來溫好的茶水,送到我嘴邊,喂我喝下幾口,瞬間舒坦不少。
我撫了撫胸口,才轉向公孫喜:“有何錯?”
“您說的是嘉妃娘娘,奴才說的這位蕙嬪娘娘,是鎮國公的嫡親孫女,自小與帝君青梅竹馬。”
我淡淡一笑,原是鎮國公的孫女。
頭暈眼花涕泗橫流.......感冒好了馬上換,大概一兩天,兩三天。
然據我所知,鎮國公常年駐守邊關, 一家老小也隨其居於邊關,若說青梅竹馬,青晴談得上,長命也談得上,這鎮國公的嫡親孫女卻委實談不上什麽青梅竹馬。
我眉眼低垂,道:“倒是有些可惜了。鎮國公的嫡親孫女,必定也承了些祖父的英勇豪邁,草原上長大的女子,與這湘江水滋養大的婉約女子不同。或許少了些許嫵媚,卻也多了些英氣,算是,別有韻味。”
公孫喜:“如此,奴才不懂,國師所言的可惜是什麽意思?”
我正了正身,換個舒服的姿勢道:“草原兒女,生性自由不羈。一生困在這四方宮牆內,難道不可惜?”
遠處敞開的兩扇宮門外,玄色衣袍一閃而過。左邊的琉璃扇,顏色卻比右邊的重些。
公孫喜:“國師這話,奴才卻不認同。世間多少女子,盼著入宮受帝君寵幸,卻沒有這個機會。草原女子自然也不例外,能得見帝君容顏,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我淡淡瞥一眼琉璃扇,兀自笑了。
懶懶道:“或許罷。”
我合上雙目小憩,半晌後睜開眼,公孫喜還在,琉璃扇外的人影卻已消失不見。
“還有事?”
公孫喜僵曲的身子挪了挪:“盛太醫在宮門外候著,帝君命其為國師診脈治傷。”
我突然來了精神:“快請!快請!”
“你這樣通透一個人,竟也犯這心氣鬱結之症?”盛太醫眉頭緊鎖,似是遇到了疑難雜症。
我收回手腕,揶揄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總比不得你一腳踏進棺材板的老人家,凡事都想得開。”
我抬一眼身旁伺候的墨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