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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臣》第二百二十六章、真偽
翌日,晨曦破曉。

 但日頭被厚厚的雲層遮蓋,讓天色灰蒙蒙的,一如領軍趕到城北的夏侯儒,臉色的晦暗。

 昨夜被漢軍劫營的損失統計出來了。

 臨陣被殺,不過百余人,但相互踩踏而亡近三百人!

 糧秣與攻城器械因有專屬重兵把守,故無所損。

 但士卒所宿的軍帳、馬廄,以及白晝裡辛苦收集的柴薪等物,皆被一焚而空。

 最令他不可接受的,乃是祖歷城池內的漢軍士氣大振。

 而己方士氣低迷,北營之兵皆驚悸。

 想想也無可厚非,五千余人的北營,竟被一支堪堪兩百人的漢軍如入無人之境,軍心豈能不墮邪?

 呼........

 闔目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他是此處的督將,為了給士卒們當表率,需有榮辱不驚的氣度,亦要顯示出敗不餒的從容。

 自然,亦少不了賞罰分明的公允。

 再度睜開眼簾的他,盯著統領北營的部將,雙眸裡盡是戾氣,“守禦不嚴,畏戰無能,當斬!來人!速將此人拿下,以正軍法!”

 “將軍?!”

 那名部將滿臉不可思。

 待幾個健壯的士卒將他拖下去時,才反應過來,放聲討饒,“將軍饒命~~~”

 但夏侯儒不為所動,僅是默默的別過了腦袋,不看那曾隨他出生入死之人的奮力哀嚎以及不甘。

 立於側的郭淮,亦緩緩耷拉下了眼簾。

 其實,那部將罪不至死的。

 能擔任五千士卒的城北軍營統領,他早就積累功勳至雜號將軍之位了。

 以舊日勤勉,雖守備不嚴而被偷襲,但仍舊可以降職編入先登營、或是奪職罰為徒隸以儆效尤等,便可抵過了。

 然而,為今之計,他不得不死。

 大司馬曹真有令,不惜一切代價攻下祖歷城池。

 以逆蜀魏延的統禦之能與萬余士卒守城,他們攜來的六萬士卒,死傷必然會死傷慘重。

 不以軍法斬了這名部將,夏侯儒就無法讓士卒們畏懼軍法的嚴苛,無法如臂指使士卒們悍不畏死攻城。

 殺一人,縱使死傷慘重,或可攻下一城。

 不殺,將士以軍法寬松而懈散,恐攻城無所得矣。

 乃時也,亦命也!

 少時,督軍法的將士提著那部將的首級而歸,夏侯儒乃下令傳首各部,舉軍莫有不震竦者。

 亦人皆可用命矣。

 卯時,朝食畢。

 魏軍各營內皆鼓角大作,旌旗在寒風肆意席卷的風沙中獵獵,士卒們列陣魚貫而出。

 夏侯儒放棄了三面圍困而攻,而是全軍皆壓在城南。

 他要一鼓作氣,將漢軍的兩個小戍圍攻下來。

 讓將士們平緩被襲的士氣低迷,讓他們覺得昨夜不過是將領無能,而並非是漢軍勇猛無敵。

 “嗚~~~”

 “嗚~~~~~”

 已經在四百步外擺好陣列的魏軍,吹響了淒涼的牛角號。

 只見許多盾兵提刀橫盾,在都伯與什長的號令下,離開陣列開始往前拱。緊隨他們的身後是輔兵,有的背著土包,有的推著霹靂車與石砲。

 郭淮主動請命擔任了升城督,一點都不畏懼會被大黃弩狙殺,親臨戰線兩百步內,立於將旗下督戰。

 “咚!”

 “咚!咚!”

 當牛皮大鼓如雷,聲聲顫抖天地,所有的魏軍士卒都異口同聲的吼起來。

 “戰!”

 “戰!”

 前排的刀盾兵,用環首刀敲打著盾牌,一步步向前。

 約摸靠近城池的一箭之地,他們便在什長的鼙鼓號令下,十人一組靠攏,盾牌高舉形成一個圓形的小堡壘,護住背著土包的輜重兵疾步而上。

 不過先行發威的,並不是他們。

 “砰!”

 在郭淮身後的石砲與霹靂車,開始甩動長長的拋臂發威。

 小如人頭,大如石磨,無數的石頭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呼嘯著,劃出一道弧線之後,便猶如百鳥歸巢般往祖歷城池砸去。

 有的直接飛越過了城頭,落入城內。

 有的砸在厚厚的城牆上,“嘣”的一聲將城牆表層夯土砸落,裸出巨大的條石來。依著城牆的兩個小戍圍更慘,有個別處的柵欄都被砸斷了。

 昔日在官渡之戰中大放異彩的霹靂車,委實聲勢驚人。

 但實際的殺傷卻是寥寥。

 不過,郭淮也沒指望這些霹靂車能建功。

 在投石聲音不絕於耳時,背著土包的輜重兵已經在盾牌的護衛下,猛然衝向前填平城池前的壕溝、陷坑或者挑開鐵蒺藜等雜物。

 奇怪的是,漢軍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

 城頭上既然沒有以大黃弩狙霹靂車,小戍圍內也沒有讓士卒組強弩陣,射殺那些清障的輜重兵。

 亦讓郭淮不由凝眉成川。

 他大致能猜到漢軍為何安之若素。

 彼逆蜀魏延非是不屑於戮殺這些輜重兵,乃是打算等清障入半箭之地才射擊。

 在那個距離,弩箭殺傷力最大,可洞破簡陋的皮扎甲抑或者輕便的木盾!

 且此亦是節省弩箭的損耗,讓城池堅守的時間更長。

 果不其然。

 待一刻鍾過後,那些輜重兵往返第二次,步入了半箭之地,漢軍兩個小戍圍便驟然響起了一陣鼓聲。隨即,前方柵欄蒙著的生牛皮被掀開,露出一排巨大的元戎弩來。

 連矢十發,幾無間隔,如蝗而至。

 那些輜重兵猶如秋後被收割的麥稻,一層層的悲鳴著,痛苦的嚎叫著伏倒在地,有些將死未死的疼得胡亂翻滾,用自己的身體填了陷坑溝壑。

 但郭淮面入沉湖,波瀾不驚。

 僅是一把奪過鼓槌,奮力揮汗,讓戰鼓如雷聲聲催。

 宣告著“敢退者斬”的將令!

 慈不掌兵。

 若想攻城,此些障礙終要清去。

 現今若退了,下撥再去清,便會更加艱難。

 而且,他也不是沒有準備。

 拜昔日榆中縣之戰,鄭璞以油脂壇子破夏侯儒前營寨的啟發,他此番也將金城郡內所有的牛羊油脂悉數搜刮而來。

 這些輜重兵填了半箭之地,足夠讓他實行火焚漢軍小戍圍的距離了。

 “謔!”

 “謔!謔!”

 無需郭淮親自下令,在後陣的夏侯儒便心有靈犀。

 讓一群軍士喊著整齊的號子,推著巨大的攻城塔而來。這些高達兩丈有余、比祖歷城牆更高的龐然大物,頂端的橫版上滿載弓弩兵。待霹靂車改為拋出無數油脂壇子,塗滿漢軍兩個小戍圍後,他們便盡情傾瀉著手中的火箭。

 即將入冬的時節,萬物皆枯燥。

 漢軍兩個以木頭為主體的小戍圍,火光驟起,借著強勁的寒風,火勢肉眼可見的蔓延。

 而這時,發生了令郭淮與夏侯儒皆愕然的一幕。

 那些在戍圍裡的漢軍士卒,竟然沒有跳入護城河泅水逃去沒有戰事的城西,等待袍澤以繩索拉上去,反而直接聚攏在城門口。

 且,城門還真打開,迎接那些戍圍士卒入城了!

 孤城被困,彼逆蜀魏延,竟沒有將城門以石木在後堵死?!

 不懼我軍破門而入乎?

 抑或者,彼城內商有騎,想趁我軍攻城時出城襲焚霹靂車等物?

 兀自擂鼓的郭淮,狐疑之下,不由手中動作都慢了幾分。

 但在後陣的夏侯儒已經下令,讓前軍所有將士都背著土包或木板,勇猛衝向前清障。

 機不可失。

 他不僅要趁著漢軍戍圍被毀,迅速將進攻城池的道路清出來;更是要趁著漢軍將城門堵死之前,用攻城車去破門!

 戰機稍縱即逝。

 一旦待漢軍反應過來,堵死城門,他就只能靠雲梯或長梯蟻附攻城了。

 至於城池內有無有騎兵,又或者是軍中將士昨日才抵達此處,長途跋涉的疲憊尚未休整、戰力堪憂等,他都顧不得了。

 至多,不過是多傷亡一些罷了。

 若能破門,一切都是值得的!亦會比拉鋸攻城死傷更少!

 只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城頭上的關興卻在與魏延懊惱作聲,“將軍,方才我軍開城門迎士卒入內太快了,恐賊軍會看破虛實。若是稍候片刻,且等士卒們鼓噪作聲,再佯做恐傷士卒之心才無奈開城門的,是否會更真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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