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阿灰確實是一名數一數二的優秀管家。主人交代的事情,他必會分毫不差地完成。
從昨日傍晚送役使們進入礦山開始,阿灰確實一步也不曾離開過,也不曾到鹿車內部小憩一番,硬是在這荒郊野嶺呆了一整晚。
直到暖和的陽光灑在身上,阿灰才沒忍住,打了這近八個小時來的第一個哈欠。他看著不遠處一派衰敗景象的礦山,想起了剛到主家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當家的還是如今躺在病榻上的奧蘭先生,他在不過中年的時候就賺足了資本包下這片礦山,在鼎盛時期,礦山每天都向外輸送上千車的錫土礦,因此別人都把他稱作“錫土大亨”。
但就是這麽一個本該意氣風發的人,卻每日都鬱鬱寡歡。外人都不清楚緣由,以為他本就是個性格陰鬱得人,可是作為管家的阿灰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張藏寶圖。
從包下礦上的第一天起,奧蘭先生就親自挑選了四個親信組成一支尋寶小隊,混在礦工隊伍裡,負責尋找寶藏。但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斷的他,在面對和寶藏有關的一切卻顯得猶豫不決、謹小慎微。不能冒著被別人知道的風險大張旗鼓,不能冒著寶藏被損毀的風險使用炸藥,重重限制讓尋寶進程嚴重受阻。尋寶小隊的乾勁逐漸低迷,奧蘭先生更是因此焦心勞力,身體每況愈下。
藏寶圖是奧蘭先生一生的執念,也成了他一生的夢魘。
這時,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與說話聲,將阿灰的思緒拉回現實。定是役使們回來了。阿灰理了理著裝,挺直腰背。
看到一行五人狼狽的模樣時,阿灰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吃驚,但職業素養讓他做好了表情管理,沒有顯露出來。
只見走在前頭的大個子犀牛獸人和美豔魚人,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身上,神色也有些疲倦;緊隨其後的瘦高精靈男孩灰頭土臉,渾身沾滿了泥土;而走在他旁邊的嬌小精靈女孩,不僅如同落湯雞一般,還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只有奎恩役使官依舊西裝筆挺,整潔乾淨。
阿灰見他們情緒並不高漲的模樣,心裡咯噔了一下,該不會連役使出馬都沒能找到吧?但他只是一名管家,不會也不該開口過問主人的事,所以他只是快步向前迎了上去,並同時暗暗在心裡祈禱著能讓奧蘭先生離世前了卻心願。
“各位貴賓辛苦了!你們快上車吧,回府換上乾爽的衣物,特別是這位精靈小姐,需要快點處理傷口,免得留疤呢。”
吳島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就是他口中的精靈小姐,直到阿灰攙扶著她上車,才趕緊點頭致謝。
回程的路總是顯得更快些走完,五人覺得屁股還沒坐熱,就回到了奧比老板的宅邸。奎恩將吳島和雷白白從洞穴裡帶出來的兩個寶藏用一塊方巾包好,眾人才陸續下車。
許是一直等著役使們回來的消息,奎恩等人剛進門,奧比老板就已經知曉,快步走下樓。
“奎恩役使官你們回來了!你們找...”奧比老板正欲問寶藏的事,才看見奎恩身後幾人都狼狽不堪的模樣,趕緊打住,“你們遇到什麽了?!怎麽會都濕透了呢!阿灰快讓傭人帶役使們去更衣。再叫家庭醫師幫役使們檢查一下傷口。”
“好的老爺。請各位貴賓隨我來。”阿灰畢恭畢敬地鞠了躬,引導幾人朝客房去。
“汝等隨阿灰去,吾就不必了。”
奎恩向幾人點點頭,而後對著奧比老板說道:“不知奧比老板目下是否得空?吾需私下向您匯報一下任務完成情況。
” “當然當然!役使官您隨我來!”奧比老板火急火燎地將奎恩帶上二樓,進了他的書房。
作為一方富商,奧比老板的書房自然是氣派非凡,看到滿屋子的名貴家具、貂絨地毯、稀世藏品,奎恩一點都不吃驚。
“奎恩役使官您請坐。”
兩人入座後,早已看出奧比老板心思的奎恩直奔主題,“吾等找到寶藏所藏之處了。”
“什麽?!您說找到了嗎?藏寶圖上標記的寶藏所在之處?!”奧比老板大喜過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實他對於找到寶藏這件事並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甚至也做好了藏寶圖根本就是一個玩笑的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役使們隻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就帶來了好消息。
“礦山中藏有一河,河中有急渦,在渦底隱蔽處的洞穴,即為藏寶之所。”
“太好了太好了!我馬上去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太好了...”奧比老板欣喜若狂地說著,但還未說完就被奎恩打斷了。
“但還有一事,吾覺得您需要提前知曉。”
看著奎恩嚴肅的神情,見識過大風大浪的奧比老板竟有些緊張,“什麽事?奎恩役使官您請說。”
“洞穴裡的寶藏各式各樣、數量龐大,吾等取出其中兩件帶了回來。”奎恩將一直拿在手裡的包裹放到桌面上,緩緩打開,“但相信您可以看出這寶藏的問題所在。”
看著眼前的小金鼎和紅寶石項鏈,奧比老板頹唐無力地跌回座位。一直熱衷於收購各式古董珍寶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個乍看之下做工精美的東西,其實都是贗品。
奎恩明白他現在需要時間冷靜一番,所以並未繼續開口,只是安靜等待著。
相較於書房裡的沉重,一樓客房裡卻充斥著歡快之情。
森古、阿利和雷白白都已經舒舒服服地用熱水淋浴完畢,換上了阿灰給他們準備的精致衣物,此時正在圍觀同樣洗得白白淨淨的吳島上藥。
“啊!這是啥?!為啥要塗蟲子磨成的粉?!”吳島看見奧比老板的家庭醫師從一個陶罐裡掏出幾條蟲乾磨成粉後,就要往她的傷口上塗,嚇得五官扭曲,全身都在抗拒。
“貴賓小姐,這是塔塔蟲乾,有消炎止疼、愈合傷口的奇效,還能防止留疤。”醫師一臉和藹,可是剛勁有力的手卻像鉗子一樣牢牢抓住吳島,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
“啊啊啊我不要!我自己回家處理傷口就好!誰要往傷口上撒蟲子粉啊?!!森古你快救我!”吳島眼見醫師馬上就要將蟲粉撒到她的傷口上,掙扎著向森古求救。
盡管看著吳島害怕抗拒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但為了她的傷能盡早恢復,森古還是狠下心來沒有伸出援手。而在一旁的雷白白則是笑到飆淚、樂不可支,阿利雖然沒有笑出聲,可是一聳一聳的肩膀也早已出賣了他。
幾分鍾後,被強行上完藥的吳島生無可戀地看著天花板,嘴裡還念念有詞道:“我髒了,我髒了,我居然塗滿了蟲子粉,我髒了。”
這時,客房的門敲響了,開門一看,是奎恩。一進門他便告知大家準備打道回府。幾個人不再嬉戲打鬧,五分鍾後便收拾好各自的東西,準備離開這棟應該不會再來第二次的豪宅。
“各位貴賓,這就要走了嗎?怎麽不在這裡住一晚再離開!老爺要知道我讓你們走了,定會責罰我的。”阿灰試圖挽留役使們。
“不必了。等會興許會有汝該忙的事。”
奎恩這句不明所以的話讓阿灰有些愣住了,他沒有再多加挽留,只是叫來家裡的車夫,將他們送至傳送中心。
他們離開後不到一刻鍾,奧比老板的豪宅裡便傳出了此起彼伏的痛哭聲。
奧比老板看著床榻上已經與世長辭的父親,淚流滿面,父親的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懷裡緊緊抱著從礦山裡帶回來的小金鼎和紅紅寶石項鏈。
若善意的謊言能讓父親瞑目,那就讓真相永遠成為秘密吧。
異世界的時間流速比人類世界快上一倍,所以當吳島在異世界花了一天時間完成第一個任務回到家時,人類世界才剛過了半天,正值夜半時分。
二十幾年來的衛生習慣支撐著吳島托著疲憊的身軀洗漱更衣完畢後,她便一頭栽在自己的床上昏睡過去,這一覺就睡了十個小時,直到床邊的手機不斷發出視頻聊天的響鈴才將她吵醒。
吳島睡眼惺忪,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打開一看,是來自“北風那個吹”的視頻聊天請求。
“怎啦北風?”吳島接通了視頻聊天,可眼睛依然閉著。
“......”視頻那頭的圓臉女孩看著盯著雞窩頭、完全還沒醒來的吳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自己說說怎了?你都到海波市幾天了,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
這個被吳島備注為“北風那個吹”的女孩原名叫劉北,她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劉南。三人從幼兒園開始就每天玩在一起,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感受到好友的怒氣,吳島努力睜開兩厘米的眼睛,“對不起嘛,剛到這兒有很多需要適應的地方......”說著說著,她的眼皮又要蓋上了。
後面對方說了什麽吳島幾乎都沒聽進去,只聽清一句“我馬上要辭職不幹了”,便再度陷入夢鄉。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又過了兩個小時。
吳島舒坦地伸了個懶腰,才坐起身來,出乎意料的是,身子竟然沒有想象中酸痛。她看了看身上那些傷口,竟然都消腫結痂了,看來奧比老板的家庭醫師確實醫術高明,只不過想到蟲子粉吳島依然是頭皮發麻,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她洗漱一番走出房門,異世界的朋友們並不在,但桌上有一張森古留下的紙條。吳島照著紙條的指示,從鍋裡找到了還保著溫的泰式雞肉咖喱,饑腸轆轆的她硬是就著咖喱吃了兩碗米飯,突破了自己的食量上限。
為了消消食,吳島把鍋碗餐具洗乾淨後,打算去洗洗換下來的髒衣服,結果發現森古早就洗好晾上了,連帶去異世界的背包都......
不對,背包!吳島趕緊從衣架上取下背包,發現裡面空空如也。轉頭又在家裡找了一圈,在客廳的茶幾上找到了背包裡的東西。她拿起那本精靈前輩的牛皮小本,松了一口氣。
吳島看著封面上那個綠色的無限符號暗下決心,一定要打聽到這個符號的出處,找到精靈前輩的家人或者朋友。
和驚險刺激的異世界相比,人類世界的生活一下變得慢了許多。吳島去門口逛了逛水果攤,回家畫了畫設計稿,癱在沙發上打了打遊戲,也才不過半天時間。
但這樣的慢生活沒有持續多久,第二天一早,森古就出現了,還帶來了需要集合出任務的消息。
“小島小姐,這次可能要多帶幾套換洗的衣服,恐怕不像第一次尋寶當天就能完成。”
“你知道是什麽任務了嗎?”吳島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問道。
“這次是役監會安排的日常任務,好像是一樁規模不小的官鹽失竊案,具體的奎恩老板還沒說明,我也不太清楚。”
終於是正兒八經的案件了嗎?有點偵探社的味道了!吳島一下興奮了起來,手裡收拾的速度也變快了許多。
十五分鍾後,兩人穿過“保鮮膜”,再次進入了異世界。
在第斯卡王國,食鹽是只能由官方生產和銷售的特殊物資,在三個大陸上分別有三座設有官鹽坊的城市。這次發生官鹽失竊案發生的地點,就是位於密林大陸上的官鹽坊所在地,利海城。
從利海傳送中心一出來,一股鹹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樣的濕度和氣味,對於吳島來說卻十分熟悉,畢竟她目前在人類世界居住的海波市,同樣也是一個海濱城市。
一行五人裡只有從小在原野上長大的阿利從未見過海,黏膩的海腥味熏得他直皺眉頭,看來這第一印象並不是太好。
讓吳島有些意外的是,利海城並沒有想象中海濱城市該有的繁華。
石板鋪製的街道坑坑窪窪,道路兩旁的民居矮小昏暗,連商鋪都要走好久才能看到一個。沿著海岸線,有長長一排竹子搭建的簡易棚十分惹眼,每個棚裡都有一個24小時燒著的鍋爐,為煮鹽所用。
一路默默觀察著的吳島注意到,這裡大部分的居民都在做著與官鹽有關的工作,但不論是煮鹽工,還是曬鹽工、搬運工,大家都興致不高,只顧著埋頭在自己的工作裡,絲毫沒有溝通與交流。
他們沿著石板路走了十幾分鍾,看見一堵高高的黑色圍牆,再走近一點,便看到一扇刷著黑漆的氣派大門,門上掛的牌匾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官鹽坊”。
原本應該人來人往的官鹽坊,此時卻門可羅雀、大門緊閉。森古得到奎恩的首肯後,上前敲了敲門,但遲遲無人應門。
直到敲了第三遍,才聽到門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
“你們有什麽事嗎?”開門的是一個小廝模樣的年輕蛙人,翠綠色的皮膚上有一些不規則分布的墨綠波點,頭上戴的瓜皮帽歪歪扭扭,表情顯得有些不耐煩。
“我們是受役監會指派前來調查官鹽失竊案的役使。”森古說著,出示了役使身份牌。
蛙人小廝一看,嚇得連連鞠躬道歉,趕忙將五人帶進官鹽坊內。
“幾位官老爺實在是對不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因為官鹽失竊案,我們的坊主大人已經被聖武會的人帶走羈押了,現在我們是一群龍沒有頭,亂成一團了。哎!”
“那是群龍無首。”吳島沒忍住小小聲嘟囔著,沒想到還是被蛙人小廝聽到了。
“對對對,群龍無首,群龍無首。我家裡窮,從小沒讀過書,各位官老爺可別笑話我。”年輕蛙人有些憨傻地笑笑,將自己的瓜皮帽擺正。
官鹽坊內部比想象中更大。8個儲存官鹽用的倉庫呈倒凹字型分布,空出來的中間區域,則是辦公區域和安保人員值班室。
年輕蛙人帶著六名役使來到坊主辦公室前,“各位官老爺們請進,我們副坊主正在裡面審問四名嫌疑人呢。”
“嫌疑人?”五人都有些疑惑,怎麽剛到這兒嫌疑人都抓好了。
“具體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官老爺們親自問問副坊主?小的只知道昨天副坊主差幾個安保捆來了四個人,說是竊鹽的嫌疑人,到現在已經審了好幾個小時了呢。”
不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奎恩率眾人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