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北邊我已經去過了，是危險的北荒。而南邊和東邊，則是茫茫無際的海洋。

　　小時候，我常常因對外面世界的期許而想出去，總覺得師門的四面高牆圍困著我，後來逐漸發現，高牆的作用不是圍困，而是維護。

　　維護是一個莊嚴的詞語，早幾年我還會覺得這是一個很酷的詞語，因為能保護別人，意味著成長與成熟。但此時我卻覺得有些沉重，因為這也意味著一份責任。

　　我首次感受到責任，於是心裡有些緊張。

　　此時，我們在一艘大船上，順著江水而下。

　　皮蛋問我:“皇甫師兄，我們為什麽要坐船去東海?”

　　皮蛋的話問出了其他五個師弟師妹的心聲。

　　我想了想，然後用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話太多了，難道你不覺得坐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不坐船，難道你想跑著去?”

　　皮蛋想了想，說:“那……難道不可以飛著去嗎?”

　　我這時候忽然明白了當年趙師伯帶著我和端午師兄去招收新弟子時，沒有選擇飛著去的原因。

　　大約是，太麻煩了吧。

　　我自己可以飛過去，也可以帶著一個師弟或者師妹飛過去，但讓我一次性帶著五六個人起飛，那我就不能保證到了目的地時還剩幾人了。

　　皮蛋歎了口氣:“這實在是太不酷了。”

　　我帶的這一批弟子天賦都還不錯，這話是趙師伯說的。因為他們的平均年齡都只有十一二歲，剛剛過摳鼻屎吃的年齡，但各個都有練氣五層的水平。

　　原來這是天賦好……我想了一下自己在他們這個年齡時的境界……

　　算了，不想也罷。

　　一共有六個人，三男三女，他們的名字很好記，除了一個師妹的名字是自己帶來的，叫霜兒，其他五個都是孤兒，名字都是蘇掌門起的。

　　他們的名字分別叫皮蛋、鴨蛋、雞蛋、狗蛋，以及鴕鳥蛋。

　　我知道師父起名字隨意，沒想到蘇掌門起名字更厲害。我這時才發現原來一個“蛋”就能取這麽多名字。

　　路上，皮蛋也跟我抗議過自己的名字不好聽，說能不能換一個名字，我想了想，說:“名字這種東西，都是命裡帶來的，你命中注定就要叫這個，不能改了，你明白嗎?”

　　皮蛋說:“師兄，我們都聽說過你的傳奇事跡，您風流倜儻，又英俊瀟灑，是我們的偶像，又很酷，相信師兄你一定有逆天改名的辦法吧?”

　　我說:“雖然你說話病句，但你是一個懂得觀察且誠實的師弟。說吧，你想叫什麽?”

　　皮蛋興奮起來，“我，我想叫炮蛋！”

　　我沉默良久:“這個還不如皮蛋呢。”

　　最終，皮蛋還是叫皮蛋。我告訴他:“不是每一次的逆天改名都是正確的。你還太小了，當你正式認清楚名字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我再給你改名字。”

　　皮蛋面露遺憾。

　　我們的船順著江水一直往下走。這次試煉，是他們第一次去東海，同樣也是我的第一次。

　　但東海的妖獸實力太弱，至少我們探索過的區域內，連一隻練氣八層實力的妖獸都沒有，所以，一個金丹期修士帶著他們，基本上沒有什麽危險。

　　練氣弟子的試煉和我們金丹以上的弟子有很大差別。我們的試煉往往是收集某種材料或者其他寶物，而他們沒有這樣的要求，用趙師伯的話來說，就是讓他們見見血，殺幾隻妖獸就行了。

　　他們的任務是一起擊殺二十隻紫尾蛇，這是一種一級妖獸，實力大約在練氣六層左右。

　　我的任務是保護他們不死就行了。而他們的任務，我是不能插手的。

　　如果他們能完成任務，就能獲得師門獎勵的丹藥和靈器，所以個個鉚足了勁。

　　霜兒問我:“師兄，你殺過妖獸嗎?”

　　我想了想，荒獸也是妖獸，便點點頭。

　　“妖獸長什麽樣子?”

　　“什麽樣的都有。”

　　“那……那有沒有很可愛的那種?”

　　“有啊。”

　　“那可愛的荒獸，你也殺嗎?”

　　我想起了趙師伯指點我吃的那幾種美味的荒獸，說:“殺。”

　　霜兒嘟起嘴:“師兄，你真殘忍。”

　　我不滿地敲了她一下。

　　幾天后，我們終於看到了大海。

　　海面上十分平靜，蔚藍色的海水向著遠處延伸，看不到盡頭。我們的目的地還在遙遠的更東邊。

　　再往東走很長一段距離，就能看到很多小島，那些島上有不少妖獸。

　　那些島，就叫東海諸島。我覺得這個名字起得太隨意了些，如果換做是我，會給那些島取個很酷的名字，譬如恐怖群島，或者妖獸群島之類的。

　　又到了吃飯的時間。

　　他們都只有練氣五層，還不怎麽能扛得住饑餓。每三天就要吃一頓。和我兒時差不多，他們都很貪吃。

　　我從儲物袋取了六顆辟谷丹，給他們一人一顆。這是清越自己發明煉製的新產品，吃一顆就能頂一天饑餓。

　　於是，皮蛋又把臉皺起來:“又是這個啊……”

　　其他孩子也很悲傷:“我們想吃飯。”

　　霜兒小聲說:“沒有飯，糖也可以。”

　　我在他們腦袋上一人敲了一下，說:“現在吃得有多爽，你們將來晉升金丹期洗精伐髓就有多痛苦。”

　　我嚴肅認真地批評了他們一番，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時，皮蛋問我:“師兄，你結丹以前也不吃東西嗎?”

　　我想了想:“那當然了。修仙要跟自己的欲望做鬥爭，受得住寂寞和清苦，才能攀得上高峰。我當年，每天隻吃一顆米！而現在，我甚至不吃不喝！”

　　我自己都被這番話給感動了。幾個小崽子也一臉崇拜地望著我。

　　“師兄，我們要像你學習！”

　　“那就對了嘛。”

　　等他們幾個去船艙休息以後，我才悄悄地取了一個燒鵝，站在甲板上啃起來。

　　沒想到，這一幕被起來噓噓的皮蛋看見了。他愣愣地看著我啃燒鵝。

　　我也愣了幾個呼吸，然後嚴肅地說:“你是不是太想吃東西，所以產生幻覺了?”

　　“啊?”

　　“你產生幻覺了，是不是看見我在啃燒鵝?”

　　“啊?好像……是……”

　　“你揉揉眼睛，幻覺就消失了。”

　　“啊?哦……”

　　皮蛋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趁著這個空當，我把燒鵝收起來。

　　皮蛋再次定睛一看，“咦，師兄，你手上燒鵝真的不見了！原來我真的產生幻覺了。”

　　我點點頭:“去休息吧。”

　　“哦。”

　　等他進去，我才舔了舔嘴邊的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