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有些沉重,怎麽說呢,“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這一章稍稍揚眉吐氣一番。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迭逢戰亂、侵凌,猶如遍體鱗傷的巨人卻始終不倒,終有它真正的脊梁在,我無意鼓吹民族復仇之類的,可護國安民、抵禦侵略的人應該得到尊重。)
鎮江城外,武勝軍水寨碼頭,整裝貫甲的軍士正在登船。船是所謂的艋艟戰艦,船型廣闊,船舷高聳,豎起雙桅,船上安裝了炮石、床弩,可謂是船堅炮利。
中軍帳內,韓世忠據坐在一個馬扎上,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女真使者和他的漢人通譯,女真人滿臉倨傲,渾不以滿帳的宋軍軍將為意。
“宗弼殿下素來敬重英雄,久聞韓將軍英勇過人,是宋人中少有的大豪傑.......”
“行啦,行啦!老子要是真那麽神武,早他娘的打過黃河去了,哪用現在這麽跑路!直娘賊,話說得倒是漂亮,就是沒見著真章,真當俺傻子不成?”韓世忠嬉笑打諢,一副憊懶模樣。
女真使者愣住了,他見識過的宋將,要麽義正言辭、大義凌然,要麽卑躬屈膝、唯唯諾諾,哪有像韓世忠這般做派的,一時間有些冷場。定了定神,他用生硬的漢語說道:“韓將軍想要什麽?”
韓世忠哈哈大笑,長身而起,拍著使者的肩膀,他身材高大,絲毫不比使者遜色。他伸出手掌在面前比劃,“這樣才上道嘛!”見女真人不解,便接著說道:“我要五千匹戰馬,三歲牙口的,別拿駑馬來騙我!”
使者心喜,這宋將既然肯開口,接下來就好談了。“那韓將軍能給大金什麽?”
“船!你給俺馬,俺給你船。”
使者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搖了搖頭道:“不行,大金要你的忠心,不要船!”開玩笑!女真人自小把馬背當搖籃,要船來幹什麽,又不會使。
“俺的忠心已給了大宋皇帝啦,一身不能奉二主你可懂?要不這樣,你把大宋二位聖人送還,這事兒就算過了。”韓世忠仍是嬉皮笑臉。
女真使者一字一句道:“你、耍、我?”
韓世忠眼睛危險地眯起,語氣中仍有笑意“買賣不成仁義在,說甚麽耍不耍的。”
“大宋皇帝不仁,我女真代天伐之,此乃天命!韓將軍是想要這帳下的將軍們一起陪你送死嗎?”見眾人沉默,女真人從懷中取出一遝信劄,拿在手裡揚著,“這裡是南朝諸多大臣武將向我大金表忠心的書信,這是天命所歸,你們不要不、識、時、務!”他一字一句道,囂張地掃視著兩下裡的軍將們。
“賊廝鳥!”話猶未了,眼前一個拳頭迅速由遠及近,佔據整個視野。使者“砰”一聲倒飛了出去!他滿臉是血掙扎著坐起,只見韓世忠滿臉殺氣逼近,“倉啷”一聲拔刀當頭劈下!使者慌忙舉手遮擋,連手帶頭被砍成三截!
頸腔裡飆出的熱血噴了在旁的通譯一身,大帳裡頓時彌漫一股屎尿的臭味。韓世忠隨意將刀在女真人屍身上擦了擦,撿起仍抓著書劄的斷手扔進了火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俺本不想殺你,爭奈你這廝挑撥離間,自己作死!”回頭對呆若木雞的通譯說:“轉告兀術,下次派個會說話的來。還有,老子這兒一根木頭也不會留給他!”說完,轉身出帳大吼“上船!把寨子點了!”咆哮聲久久不散,如受傷野獸。
建炎三年冬,宗弼軍攻鎮江,守將韓世忠率軍轉移至江陰,臨行前,
將水軍大寨燒作白地。 這個冬天注定不會平靜,少年天子趙構已從臨安府移駕至明州(今寧波),不住價地促造大船,要出海南巡,文武官僚人心惶惶。整個江南基本處在一個不設防的狀態下,金兵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杭州,現在被命名為臨安府,是江南最為繁華喧鬧之地。“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如今,城內市井蕭條,家家門戶緊閉。官家已經走了,直娘賊的金兵們眼看著要來,可怎生是好?罷罷罷,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留下看命吧!
城外大路小道上,擠滿了逃難的百姓和敗散的宋軍,老百姓們盡量離軍士們遠遠的,萬一金兵追來交戰,城門失火可不是耍處。再說了,逃兵變身為匪,禍害百姓的事還少了麽?
忽聽得馬蹄聲驟疾,卻從城內逆向馳來。這個時候,難道還有人敢出城迎敵不成?真個是吃了豹子膽了。馬上的騎士全身披掛,背靠上插著認旗,有老練的軍士認得是禁軍中上四軍---天武軍的旗號。
這二三十騎一路直來到城外的六合寺前,領頭的將軍滾鞍下馬,一個人進寺去了,隨從們都在山門外歇息。
禪房內,武松閉目打坐,一個少年沙彌正在打理行裝,碩大的戒刀放在包裹旁。來人推門直入,見了此景,皺眉道:“賢弟,你這是要去哪裡?”武松沉默不語。來人心想“武松是個忠直的漢子,絕不會投靠異族,可他與宋江交情匪淺,只怕......”
武松緩緩開口:“呼延將軍是怕俺去降了女真麽?你也忒小看了武松。”原來,來人正是禁軍天武軍指揮使--雙鞭呼延灼。靖康之難時,他也身負重傷,被手下軍將們藏匿起來, 得以幸免。待到康王趙構登基,知其忠勇,詔他任禁軍指揮使。
呼延灼本不善言語,乾脆明說:“俺才不信你會降了女真,俺隻擔心你那公明哥哥!”見武松不說話,呼延灼接著說道:“他在女真人那兒做的好大事,這次聽說又成了金兀術的軍師。異日如在戰場遇見,就得分生死見真章!兄弟,你可千萬不可短了見識!”
武松面上怒容漸起,“武松不是不識人倫的豬狗!宋大哥就算想要俺的姓命,也隻管拿去!可要武松投靠女真那是萬萬不能。”
呼延灼頓足,“兄弟好糊塗!你怎的還叫他大哥?他叛離大宋效力女真,是真正的亂臣賊子!凡我大宋子民都與他勢不兩立!你可要想清楚.......”
武松打斷話頭“武松心中已有主意,呼延將軍無需多言。俺身有殘疾,恕不相送!”他與呼延灼關系向來泛泛,此時話不投機,更不想多說,直接下了逐客令。
呼延灼心頭火起“這廝好生無禮!你是手斷,須不是腳斷!”他是一流的武林高手,又是統帥重兵的大將,勃然作色時,房內煞氣凝結,如同冰凍。武松卻斜眼瞥他,滿不在乎。
呼延灼欲待發作,想想卻歎了口氣,“罷了,俺知你義氣深重,可此刻不是講情分的時候。女真殘暴你也明白,俺是大宋軍將,縱然命喪疆場,隻當是還了官家。國家遭難,百姓豈能身免?兄弟你好自為之。”轉身大步走出禪房。
良久,一旁的沙彌小心翼翼地問道:“清峰祖師,你當真要去見你那宋大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