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片漆黑中

　　我睜開眼

　　好久都沒有這麽舒服的睡過一夜了

　　我伸了伸懶腰，感受著被子裡的余溫和陽光曬在屋子裡的味道

　　我就這樣看著天空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不情願的收拾好自己，開車去了警局

　　剛到會議室，雲菲就拿了屍檢報告出來

　　說屍體裡確實有強效的安眠藥的成分

　　但法醫給出的結論是自縊

　　除此之外一無所獲，沒有其他人的DNA，沒有多余的指紋

　　我看完報告後，深深的吸了氣

　　我同情可情的自縊

　　她甚至還知道吃強效的安眠藥來給自己減輕痛苦

　　但是只有一次的生命真的沒有比一場獻祭的藝術值錢嗎?

　　我不禁鎖緊了眉頭

　　這場鬧劇看起來似乎結束了，也沒有新的線索被發現

　　我和聶潘也被動的參與到了這場鬧劇之中，看完了可情演的這場戲

　　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可情想要的

　　之後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資料

　　然後就去找首瘸子作了報告

　　首瘸子聽完了我的報告之後問道“自殺?那是不是這個案子就可以結案了?”

　　“暫時可以，因為也沒有新的線索指向別的方向”我回答道

　　“所以你覺得這個可情叫你來，就是為了讓你看她獻祭自己?”

　　“這個具體我們沒有直接證據來證明，只是我們的一個猜測，我們沒有徹底明白她的意圖”

　　首瘸子手指交叉放在嘴旁邊，“可情的家人還是沒有線索?”

　　我搖了搖頭

　　首瘸子沉默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現在各種證據都指明可情是自殺，雖然還有些細節不知道緣由。但是要是自殺還好，這樣就不會有其他的受害人。但在沒有完全查明之前，別放松警惕，你先回去整理整理資料，想想下一步的收尾計劃吧”

　　我點了點頭，然後離開首瘸子的辦公室

　　不過在冥冥之中，我總覺得這個案子有一種說不清的藕斷絲連般的感覺

　　我之後直接給聶潘和留守的同仁們打了電話，她們那邊未有異樣

　　我便稍微放了點心

　　下午，我們把所有的現有資料都整理好入檔案

　　弄完之後，我坐在椅子上放空自己

　　看來一切又都回到那種平靜而可控的狀態了，雖然我們還會持續觀察一段時間

　　在一段時間內，我們是不會松懈的

　　今天我讓組裡的大家都稍微提早下了班，

　　我本想想讓他們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她們都想去醫院看看蘭朗媽媽，我們便一起去了醫院

　　不巧的是，到了醫院，阿姨還在沉睡中

　　護士和我們說，阿姨吃過午飯後，覺得身體有些乏累

　　並且最近使用的藥物裡也有一些安眠的成分，會導致阿姨嗜睡

　　“要不我把媽媽叫醒吧，棠哥你都來了很多次了，而且這次潔雲也來了”

　　“別”潔雲攔住了蘭朗說道

　　“我們是來看望阿姨的，怎麽能因為我們來了去打擾她”我也說道

　　“對對，蘭朗，沒事的，你把這些水果收好就行了，等阿姨醒了，你給阿姨多吃點”雲菲把我們買的東西都一股腦的推給了蘭朗

　　“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了一趟”蘭朗說

　　“瞎說什麽呢”雲菲拍了拍蘭朗的肩膀說道

　　“嘿嘿”蘭朗的眼睛隱約濕潤了一下

　　“哎喲，

都在呢啊”只聽後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們一回頭，原來是曾大夫

　　“曾叔叔！”我和蘭朗同聲問好

　　“好，好”曾叔叔笑著點頭，然後目光落在了潔雲和雲菲的身上“這兩位是?”

　　“這是我們的同事，雲菲和潔雲”我說道

　　雲菲和潔雲點頭示意，曾叔叔也笑著回好“要不是你昨天告訴了我關於案件的事情，我就要把這兩個小美女認成是你們倆要追的女孩了呢哈哈哈哈”

　　蘭朗回頭看了看雲菲，蘭朗嘴欠的說道“曾叔叔，我們眼光有那麽差嗎?”

　　雲菲聽完之後直接甩出一掌，蘭朗被一下打飛，不小心弄出了比較大的響聲

　　“別鬧了”潔雲冷冷的說道“我們去別的地方了吧，別吵到病人”

　　我也點了點頭

　　“好，正好我也要去看個病人，你們先忙”然後曾叔叔對著我說“晚上等我”

　　“好”我回答道

　　曾大夫就走了之後，我們也移動到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

　　“你和曾叔叔今天有什麽事兒?”蘭朗問了起來

　　“嗯…我昨天和曾叔叔稍微說了下案件，因為我想問問他關於《紅樓夢》更多的事情”

　　“那個曾醫生…讀《紅樓夢》?”潔雲問道

　　“對對對，他可真的是行家”蘭朗連忙說道

　　“那今天，我也可以留下來嗎?”潔雲突然開了口“我也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

　　我們三個人同時看向潔雲

　　“什麽情況?潔雲姐你也紅樓夢入迷了?”雲菲驚訝的說道

　　“我只是覺得…這本書…很有意思”潔雲說道

　　“那你今天就和我一起吧”

　　潔雲點點頭

　　我們正說著話，突然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也坐到了這個偏僻的角落

　　警察的直覺讓我們四個都開始關注起了他們

　　只見他們說道

　　“怎麽樣?”

　　“不行，保安估計都被交代過了，還是拍不到”

　　“哎呀…之前沒弄好，被發現了，現在估計連推都不推出來了”

　　“那咱這照片也拍不出來，這回去怎麽交代啊…”

　　“再找機會吧…”說著這兩個人泄氣的靠在邊上，一個抬頭間，看到了我們

　　我們就這樣十二目相對

　　這兩個人一驚，還沒坐實，就連忙起身離開了

　　“這倆人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麽?”雲菲問道

　　“看著像小報記者”潔雲說道

　　“這怎麽了，有什麽名人住在這裡嗎?”我向蘭朗問道

　　蘭朗也慫了慫肩表示不清楚

　　我也無奈的搖搖頭，但是在等曾叔叔下班的這段時間裡，我趁機把這兩天曾大夫告訴我和蘭朗的關於《紅樓夢》的一些事情，都和潔雲和雲菲敘述了一下。潔雲一邊聽，一邊若有所思

　　之後我們四個又說了些與案子無關的事情

　　雲菲之後表示想先回家，她說這幾天她都沒有休息好

　　而蘭朗他說他反正也聽不懂《紅樓夢》，所以他就準備回去照顧阿姨

　　大家分開後，我和潔雲稍微等了一會兒，曾叔叔也下了班

　　曾叔叔說要感謝我上次帶他吃了那麽好吃的豬腦

　　他準備帶我們去一家附近小餐館，他說那裡的菜味道好極了

　　“這家餐館，小是小了點，但菜的味道簡直是一絕”曾叔叔介紹道

　　說著我們便讓曾叔叔點了幾個他覺得好吃的菜

　　“謝謝曾叔叔”坐下後，我說道“又給您添麻煩了”

　　“別這麽說”曾叔叔說道“你們怎麽今天來醫院這麽早”

　　“今天法醫的報告出來了”我說道“是自殺，所以我們今天就是整理整理資料。大家這兩天也都辛苦了，我就讓大家先提前下個班”

　　“嗯…”曾叔叔點了點頭，然後歎息道“可惜了這個姑娘了”

　　“是啊…可能是看書看的魔障了，把自己也代入進去了”

　　“那小姑娘，你喜歡《紅樓夢》是因為什麽”曾叔叔把話題拉回了潔雲身上

　　“我覺得這本書裡似乎都是謎”潔雲說完後，我看了潔雲一眼，她看起來是認真的

　　“謎?”曾叔叔笑了笑“我以為你要說什麽愛情，詩詞之類的答案。你的答案我很喜歡，不過…”

　　“不過?”我問道

　　“哈哈，有興趣是好的，但是要適度，不要最後和那個自殺的小姑娘一樣…”

　　“這書真的這麽邪乎嗎?”我問道

　　“看入了的人，就看入了”曾叔叔神秘的說了說“這書啊，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這是魯迅先生在‘絳洞花主·小引’裡說的吧”潔雲說道

　　“哦?”曾大夫貌似很驚訝“小姑娘可以啊哈哈哈”

　　這兩個人似乎惺惺相惜，我則在一邊等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那小姑娘，你看到了什麽?”曾叔叔問道

　　“我看到了…塵”潔雲回答道

　　曾大夫聽了之後，臉色瞬顯一變，然後笑著問我“你呢?”

　　“我看不出啥，我只看出一頭霧水”我撓了撓頭

　　說罷，菜也一個一個的送了上來

　　“吃吧吃吧，孩子”曾叔叔說道“這家的豬腦還真的是一絕”

　　“謝謝您”潔雲說道“我來之前實在太餓，就自己吃過了，現在就不吃了”

　　“哦?”曾叔叔聽到後有點尷尬“那孩子…你就看著我們吃啊…”

　　“您不用在意的”潔雲說道

　　我雖在旁邊沒出聲，卻突然暗暗懊惱，我忘了潔雲是個潔癖，而且還是個素食主義者…

　　沒辦法，我趕緊打圓場“曾叔叔，我們先吃，她剛才真的是沒忍住，就自己先吃了”

　　“哦哦…這樣啊”曾叔叔有點尷尬

　　但潔雲向我送來個眼神，我讀得出這是謝謝，然後我也回了個眼神，表達了歉意

　　之後我就和曾叔叔兩個人吃了起來，為了不讓潔雲不適應，我和曾叔叔以肉眼可見的快速度吃了起來

　　“對了孩子”曾叔叔一邊吃一邊說道“你們兩個不是要問我關於《紅樓夢》的問題嗎?是什麽問題?”

　　我和潔雲對視一眼，我說道“你先問吧”

　　潔雲點了點頭問道“您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版本的《紅樓夢》呢”

　　“我來想一想”曾叔叔拿手算了一會兒說道“光是國內存下來的就有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序本，鄭藏本，靖藏本，舒序本，戚寧本，夢覺本，夢稿本，在俄國有列藏本，日本好像還有個三六橋本”

　　潔雲沉默著聽完，我卻在一旁邊吃邊問道“啥?還有這麽多版本啊?”

　　曾叔叔剛要回答我的問題，潔雲就說道“古代人寫書，都是一筆一字寫的，寫完後借閱給別人。而且沒有定稿前，情節都會更改，隨之就要抄寫更多新的內容，古代可不想現在可以在電腦上打字隨意更改，寫作的人只能再寫一次然後替換到原本的版本中。尤其這還是手抄的，還極容易抄錯字，這就導致了有這麽多版本。而有時候一字之差，意思卻差之千裡”

　　曾叔叔聽完點了點頭

　　潔雲接著說道“之前曾醫生說的甲戌，己卯等都是中國的天乾地支的年號，比如甲戌年是乾隆十九年的1754年，己卯年是乾隆二十四年的1759年，至於蒙府本的意思是這個版本的《紅樓夢》是在一個蒙古王府裡現世的等等”

　　“那各個版本的書的結局都不一樣嗎?”我問到

　　“還記得昨晚我和你說，這本書是一本命運多舛的書嗎?”曾叔叔說道“這些版本別說結局了，有些版本，只有幾個章回而已，比如說最早的甲戌本隻存留了16回，你可要知道這《紅樓夢》至少要百回以上啊”

　　我點了點頭問道“那這書明明這麽受歡迎，怎麽殘缺成這個樣子”

　　“曾有人稱《紅樓夢》為’裨史之妖’”曾叔叔繼續說道“裨史，可以理解為稗官野史，也就是古時候泛指小說、雜史”

　　“裨史之…妖…?”

　　“對呀，妖嘛，妖是會蠱惑心智的呀?”曾叔叔笑著說道“我其實就是想和你說，真本《紅樓夢》殘缺不堪，那也都是古時候的事情了，現在的人只能揣測其緣由。有人說是這書根本沒有寫完，有人說是借閱的人弄丟了，有的人說是因為犯了忌諱而被刪。這各派有各派的證據和道理，沒有誰說服的了誰。古往今來多少人癡迷於找尋其中的暗藏的秘密和真結局，多少人在這裡面抓心撓肝，逃不出來，你看這像不像是被妖迷了心智呢?”說完，曾叔叔又看了潔雲一眼

　　潔雲似乎了解了曾大夫的用意，便轉了話題“曾醫生，您之前說的那十幾個版本都是脂批本吧…”

　　曾叔叔點了點頭

　　“紙皮本?”我問道“還有用皮寫的版本?”

　　“胭脂的脂，批改的批”潔雲說道

　　“脂批…”我默默念道

　　“曾醫生，那現在很多人研究《紅樓夢》也都是拿脂批做為研究的證據的吧”

　　“這個是自然，像是脂硯齋，畸笏叟這些真正看完《紅樓夢》的人，他們留下來的話都非常有分量和研究價值的。很多個派系也都是從他們的評語中開始推測結論的，獄神廟，甄寶玉還玉等都是從脂批來的，不然當代人怎麽可能推斷的出來這種情節。還記得昨天你問我的關於秦可卿的古本問題嗎?“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也是從脂批裡來的”

　　曾醫生想了想說繼續道“我要是記得沒錯，脂硯齋在第十三回的脂批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而且甲戌本”裡也記載過:“此回隻十頁。因刪去天香樓一節，少卻四五頁也”，所以秦可卿淫喪天香樓是在古本《紅樓夢》裡確實有過的故事，並且是脂硯齋命令曹雪芹把這段刪除的，一般人不會知道這個橋段。所以這個自縊的女孩肯定有好好研究過《紅樓夢》”

　　“原來如此”我喃喃道

　　潔雲默默的點了點頭有“那…曾醫生，《紅樓夢》當年到底是不是禁書?”

　　“是…卻也不是…”曾大夫皺了皺眉頭的回答道“可以說是是禁書，要不然古本紅樓何必殘破至此，但你也可以說不是禁書，不然各個紅樓古本怎麽又可能流傳至今呢?甚至在王府中都被發現了?所以孩子，這書根本就不是禁書，還是根本就禁不住….這個，就要看你怎麽想了”

　　“……”潔雲似乎對這個模凌兩可的答案並不滿意，但是似乎她也無言以對

　　“孩子”曾大夫突然對著潔雲說道“萬事有著好奇心是對的，但是千萬不要鑽牛角尖，而且要用在對的地方，不然只會‘不識廬山真面目’”

　　“我知道了，謝謝您”潔雲說道

　　我雖然沒有太聽懂兩個人的對話，但是我知道，潔雲應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隨後，我們又聊了些日常生活

　　吃完飯後，我返回醫院，把曾大夫送回家屬樓

　　“曾叔叔，謝謝你”我把曾叔叔一邊扶下車，一邊說道

　　“不客氣，我就喜歡你們問我《紅樓夢》的事兒，哈哈哈”

　　說著曾叔叔打了個飽嗝兒，這突然其來的飽嗝兒，把我們都弄笑了

　　“好了，好了，你們送到這兒吧，我自己能上去”曾叔叔說道，然後突然又靠近我的耳邊說道“趕緊的，帶人家小姑娘吃點啥去，人家還沒吃飯呢啊”

　　我看了看曾叔叔，仿佛曾叔叔早就知道潔雲是吃不慣剛才的飯店才沒吃飯的

　　我點了點頭，然後剛要回到車上，就突然聽見周圍有人碎碎的說著，有人要跳樓了， 還都往著醫院的方向聚集起來

　　“跳樓?”我聽到後，連忙找了個路人問道“你好，我是警察，請問你剛才說跳樓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女兒是醫院的護士，她說現在有人站在樓上，準備要跳樓”

　　“什麽?”我和曾叔叔對視一眼，曾叔叔說“那咱趕緊去看看”

　　潔雲也聞聲下了車“怎麽了?”

　　“有人要跳樓”我一邊向這醫院那邊跑去，一邊說道

　　潔雲和曾叔叔緊隨其後

　　幸好家屬樓和醫院並沒有離得太遠，當我到了的時候，清晰的看到一個穿著病服的人，正在窗邊

　　只見她打開窗，半隻腳在外面，半隻腳在裡面

　　下面有人在大喊不要跳，可是病人卻就像沒聽到一樣

　　我連忙數了一下樓層，是三樓

　　我心想三樓還好，我準備試試跑上去救援

　　但是我剛剛推衝開看熱鬧的人群

　　就聽到“嗙”的一聲悶響

　　隨後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寂靜

　　再之後尖叫聲便不絕於耳

　　我震驚之余緩緩的轉過頭

　　只見道一個白紗布裹著臉的人正趴在我的不遠處

　　她似乎正在睜著眼睛看著我

　　我與她四目相對

　　血水正在滲透她雪白的紗布

　　恍惚間，我似乎都可以看到她的瞳孔正在消散

　　並被她正在消散的瞳孔

　　深深的吸了進去

　　*

　　一片黑暗中

　　“不識廬山真面目”一個男聲問道

　　“隻緣身在此山中”女聲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