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一走進這間闊別已久的臥室,這個時候,就算是自認對心性修煉已經十分到位的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此時的心情略有一點複雜。
就在張千一抬腳跨過臥室門檻的那一刻,在他身後,原本空空如也的走廊上,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個靜靜坐在地上的玩具熊。
這個玩具熊是那種特別經典的黃色款式,差不多有半人高。玩具整體還算是完整,沒有破裂露出裡面棉花的地方。不過明顯看得出來,這個玩具已經很陣舊了,而且表層布滿灰塵和汙漬,形狀看起來也稍微有一點變形。
它就這麽突然出現,沒有發出任何異常的聲音,只是靜靜地坐在地板上,那對用扣子縫成的,漆黑的眼睛,正朝著張千一所在的方向,仿佛真的有呆滯但又有靈性的眼神,從這兩個假的,玻璃飾品中射出。
不過張千一沒有看到這一切,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走進了臥室,在臥室內簡單的繞了幾圈,就一屁股坐在了臥室中間,那張現在隻保留了本質結構的床上。
張千一沉默地坐在床板上,表情看起來像是正在沉思著什麽。突然,原本面無表情的張千一,臉上咧開了一個莫名的笑容。
不知道對著誰說道:“哦……你還在這裡啊?好久不見。”他的問候沒有任何人回答,也難怪,此時房子裡看起來只有張千一自己一個會動的物體。除了他以外,非要說的話,那個突然從樓道裡消矢,出現在他身後,也靜靜地坐在床板上的陳舊玩具熊,勉強也能算是一個。
只見那個玩具熊,忽然開始莫名的顫抖,它那用布做成的黃色肚腹上,有道拉鏈,裡面是裝填的棉花。此時,那條拉鏈,竟然自己突然拉開,有什麽東西從裡面鑽了出來,是一隻蒼白的人手,手上還掛著幾根紅色的棉花絮。
那隻手撐在床板上,以一個變扭的姿勢,用那隻人手拖著整個熊手,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張千一的身旁。
面對這詭異的一幕,張千一既不害怕,也不震驚,沒有逃跑,沒有抗拒,甚至都沒有說話,連眼睛都沒有看向它。那隻怪手也沒有其他動作,在來到張千一的身邊後,就重新慢慢的收回到了拉鏈裡。
玩具熊靜靜地坐到張千一的身邊,仿佛它一直都在那裡,仿佛之前那可怖的景象只是一場幻覺。
“你這麽久一直都在這裡麽?”張千一問道,那個玩具熊依舊沉默不言,但張千一表現的像是得到了什麽人回應一樣,輕輕地點了點頭,嘴上說道:“那麽,你是在等我嗎?”
說完這向話,張千一立馬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道:“不對,我傻了,你醒過來應該就是因為我來了吧……很抱歉又讓你來到了這個世上。”那隻熊還是沉默著,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張千一認識它,當然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還不是這副髒兮兮的樣子,但看起來一樣的沉舊。
那是理所當然的,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就是張千一的媽媽從裝有一堆自己以前的舊物件的大木箱中拿出來的。張千一至今還記得母親當時的表情,從一開始的訝然,但眼睛裡突然有了欣喜的光,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
然而光茫很快,就昏暗了下來,母親的表情也變成了婉惜和追憶。“媽媽媽媽。”有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她的旁邊,正在扯著她的衣服,正是五歲的張千一。
“這個是什麽呀?”他用清脆稚嫩的聲音問道,眼睛裡有好奇的光。
他的媽媽笑了,抱著那個玩具熊蹲了下來,用一隻手摸了摸小千一的頭髮,笑眯眯地回答說:“這個呀,是媽媽小時候的寶物,媽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它是媽媽最好的朋友。” 小千一有些疑惑地看著媽媽一隻手抱著的這個已經有些被壓得扁扁的毛熊,開口說道:“那媽媽它是你的好朋友,為什麽你這麽久都沒再找它呢?”
媽媽愣了一下,小千一注意到,媽媽的笑容變得不同了,只是他還不懂那笑容裡多出了些什麽。媽媽沒有回答小千一的問題,轉而說道:“你想要它也陪你玩嗎?”
小千一盯睛向著玩具熊看去,雖然有一點壓扁了,但看得出前主人對它很是愛惜,沒有一絲一毫的破損,看起來還是一隻可愛的毛熊,再加上小千一家裡條件當時並不太好,沒有其他的玩具,所以小千一幾乎沒有過多地考慮,立刻開心地點著頭,伸手就要去抱玩具熊。
“誒~”小千一被母親伸手阻止了,母親開口說道:“這個放著的時間久了,上面有很多灰,我先拿去洗一洗, 再交給你好不好?”母親當時的笑容,現在仍然歷歷在目。
那是他們的初次見面,現在回想起來。感覺既遙遠又清晰,像是泛黃但完整的照片,或者是黑白且無聲的影像。
“我經常夢到你。”張千一對玩具熊說道,“對,我知道你知道。”
自那件事以後,已經搬離這裡的張千一,時常還能在夢裡夢到它,只不過形象卻不是很固定。
有時候像那種動畫片裡的卡通人物,可愛親切,但下一秒,有可能就會變成一個從肚腹裡伸出無一數支蒼白的手臂的可怕畸形怪物。
在夢裡,他或許上一秒還在家裡快樂的玩遊戲,下一秒就出現在滿是血肉的屠宰場,正在拚命地狂奔。跑出家門,路出樓道,直跑道街上,然後他就會尖叫著醒來。
這樣的夢一直做到張千一十五六歲。不知從哪一天起,張千一的夢變得平和,穩定了。但是這個熊還是經常出現。甚至出現在一些與它完全不相關的夢裡。
在這些夢裡,張千一的余光,總是能瞟到一個陳舊的玩具熊,如現在一樣,突然出現在某個角落。
他當時對此很擔心,因為他已經對世界的詭異有了深刻的了解,他做了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去找自己的師父。
“師父。”十五六歲,正直熱血衝動,天不怕地不怕年紀的張千一,此時表現的很是恭敬。端坐在他對面的年長男人聽到張千一的呼喚,放下了手中的書,看向了張千一,示意他開口。
“我的夢出現了一些問題。”張千一如實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