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元景早就不拘泥用什麽劍法了,獨孤九劍、回風舞柳劍、飛絮劍法,甚至辟邪劍法、五嶽劍法也一一使出,東方不敗嘖嘖稱奇。
令狐衝完全是以命相搏,全然不顧及自身安危,一劍快過一劍,招招攻往敵人要害,從不理會對手攻來的長劍。
可饒是如此,兩人還是不免落入頹勢。沈元景身法高明,還能躲過些傷害,令狐衝臉上身上,挨了好幾下,鮮血淋漓。若非他同歸於盡的打法,加之沈元景在一旁相助,早就喪命了。
一旁兩人雖看得不分明,也能從令狐衝臉上傷口看出端倪。天門道人心裡急躁,說道:“都怪我們無用,反倒要晚輩出頭。若能庇護沈師侄和令狐師侄十年時間,這魔頭也不至如此猖狂。唉,今日怕是難以善了了。”
說道這裡,他反倒釋然了:“千算萬算,祖師傳下道統,還是要斷在我手裡。可惜我欲捐此殘軀也無甚機會,此刻上去,只能拖住兩位師侄後腿。若能把這身功力疊在令狐師侄身上就好了,合他二人之力,還有幾分機會罷。”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衝虛道長心裡一動,往前半步,朗聲念道:“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要也。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屈隨伸。”
見沈元景和令狐衝並無動靜,他也毫不理會,接著念道:“虛靈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忽現,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遝,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
一陰一陽之謂道,修道者修此陰陽之道也。一陰一陽,一性一命而已矣……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效也,太極將判之間,靜以極而末至於動……”
令狐衝聽了幾段,得此武學至理,手裡不覺跟著揮動,可生死之鬥時刻,哪裡容他分心。東風不敗瞅準機會,長劍由上而下一劈,勢如破竹,眼見危機就在眼前,他把牙一咬,不管不顧,長劍勉強回抽,刺向對手左臂。
豈料東方不敗左手一抖,捏住一枚繡花針,先往左一磕,蕩開令狐衝以命換傷的一劍,又朝右一擋,敵住沈元景攻往胸口一劍。
令狐衝避無可避,只能無奈歎息。沈元景突然伸出左手,往東方不敗左手探去,兩手交接,他胳膊抖了一下,臉色一紅然後複白。不過總算撥開了對手的繡花針,騰出長劍,往上一抬,“當”的一聲架住。
有此一緩,令狐衝連忙往後一退,脫出東方不敗長劍攻勢。沈元景長劍急轉,連出三招,才逼開對手半步,也脫出身來。
東方不敗也不追擊,笑道:“衝虛道兄急了,這臨時抱佛腳,是和尚才乾的事。”
衝虛見沈元景左手虛握,不住顫動,顯是受傷極重,也不由得懊惱自己異想天開,讓兩人失了方寸。
沈元景卻冷聲說道:“念!”然後不顧傷勢,又攻上去。明玉功損耗頗小,耐於久戰,他不能給東方不敗有喘息機會。
衝虛怔了一下,接著念道:“內外虛實,剛柔平均。陰陽壁理,變化分形。真精真氣,恍惚杳冥。坎離顛倒,運施五行。既濟身神,未濟死臨……二八成就,烏兔混融。神光默默,黃屋玄翁。巽風鼓吹,滿鼎霞紅。水火進退,朝屯暮蒙。”
令狐衝站在一旁,聽了一會,這才提劍上前。此時他的劍法又生出變化,沈元景快,他就慢;沈元景慢,他就快,動靜陰陽,如太極一般轉換。
“咦!”東方不敗也有些驚訝,笑道:“果然天資高絕,
不愧是華山劍派弟子。可這樣就想勝過,未免太過輕視於我。”他猛然加快速度,竟然還能比之前快上一分。 沈元景吐出一句:“你攻我守!”手裡劍法變慢,緩緩向前劃出,成一弧形。東方不敗與他劍上相交,便感到有股勁頭透過,似綿似剛。
“氣者,曰神曰空,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
衝虛道長還在念,令狐衝聽到後頭,便忘了前頭,聽得越多,忘得越多,長劍卻生出玄妙變化,似直似曲,全在一念之間。那邊沈元景也得意而忘形,他會的劍法極多,時而繁複,時而簡略。
東方不敗鬥了一陣,便笑不出來,臉上首次出現凝重神色,一劍重過一劍,卻總被沈元景大圈小圈、正圈斜圈給擋住。
時間一久,他頭皮透出微汗,勁力運起,竟而頭頂生出白煙。他凝神往對手看去,令狐衝臉色通紅,額頭汗水凝結成滴,往下滑落,也不敢眨眼。
再看向沈元景,見他除了鬢角微霜,卻還神色不變,呼吸平穩,不免大吃一驚,忖道:“這小子練的什麽武功,鬥到此時,氣息竟然比我還要悠長。不行,再這樣下去,便給拖死了。”
他右劍左針,不住的往令狐衝攻去。這一番動作十分迅猛,灌注的內力又深厚,直震得令狐衝胳膊發麻。他再要補上幾招,又遇到沈元景長劍襲來。
這一番動作其實破綻不小,可沈元景竟全然不見,只是一意替令狐衝守禦,擺明了要耗死對手。
東方不敗越打越急躁,又聽得衝虛道長將太極劍法和兩儀劍法一遍念完,還要接著念第二遍,頓時大怒,叫到:“聒噪!”竟然棄了面前兩人,往衝虛撲過去。
沈元景急忙閃身,擋在前頭,令狐衝也把長劍一轉,刺向東方不敗後背。他“哈哈”笑了一聲,突然倒轉,一針蕩開令狐衝長劍,右手長劍往前彈出,刺向對手眉心。
他本以為得計,可看見令狐衝眼中一片清明,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中計了!”果不其然,背後風聲大起,他連忙扭腰,左手反刺。
前頭的一劍被擋住了,後頭的一針卻擋不住沈元景的長劍,東方不敗感到一股巨力撞來,砸斷了自己手裡繡花針,還割傷了他的左手拇指。他往邊上一讓,腰間又挨了一下,雖然傷的不重,但明顯是露出了頹勢。
沈元景一招沒有奏效,也不再攻,更著意於守。東方不敗失了一手,單靠一把長劍,已然有些不支。
他嘴裡發出一聲清嘯,招引下屬來救,可等了一會,身上添了兩次傷口,也不見有人來,念頭轉過,知短時不會有人前來了。
當下他便不再猶豫,將葵花內力催動到了極致,臉色比令狐衝還要紅,右手似蒸熟了一般,沛然巨力湧入長劍,當當兩下,沈元景和令狐衝手裡長劍幾乎被砸斷,都不敢再交接,一意避讓。
東方不敗還要趁機強攻,打傷令狐衝,以求自保。突然胸口勁力一跳,氣息頓時凌亂。對面兩人不知所以,還是凝神相對,並不搶攻。他心裡松了口氣, 又要使力,小腹卻又一熱,手裡慢了半拍。
沈元景這才發覺對手不妥是真,一瞬間轉守為攻。東方不敗勉強擋下令狐衝的快劍,又逃不過這招,只能匆忙舉起長劍往身前一擋,卻抵不過猛勁,長劍竟被打落在地。
幾人都是一愣,東方不敗轉身就逃,沈元景抽劍不及,趕將上去,一掌打出。豈料東方不敗不閃不避,將全身功力集中在了後背,借這勁道,如箭離弦,往山崖外邊衝去。
衝虛道長見狀,連忙擋在前面,可一挨之下,慘叫一聲,捂著胸口倒退而回。若不是對方急著逃離,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眼見東方不敗就要脫身,就見一道人影從斜裡竄出,他抬手一針刺向對方胸口,怎料這人影不閃不避,徑直衝過來,抱住他腰間。
他大急,就要一掌砸下,可左右胸口先後一痛,便不掙扎,放下了手,頓坐在地,說道:“可惜不能窺見《葵花寶典》全本,以至留下隱患,死的不冤。沈少俠,我想再聽一遍笑傲江湖曲。”
沈元景插劍入鞘,摘下腰間碧玉簫,吹奏起來,從他雪中遇嶽,下山除賊,江邊逢敵……一直吹到嵩山逞威,黑崖登頂。
令狐衝翻過抱在東方不敗腰間的天門道人,只見他雙目已然迷離,說道:“我既害了凌虛道長,又聽得武當絕學,縱然不會傳出去,也定忍不住去想去練,惟有一死,能全身後名聲。”
說著,他突然坐了起來,往東方望去,大聲道:“祖師!東靈祖師!你看看,泰山派沒有亡在我手上!哈哈哈哈!”笑罷,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