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弟子回到門中,沈元景早就在此等候,聽得楊達將兩邊事情經過細細道來,沉吟一陣,先說那優曇提及的魔頭,道:
“那魔頭是那一家,倒是不難猜測,當是他化自在天子無疑。只是他隕落了沙神童子與玄牝真君兩個化身之後,由明轉暗。
所附身之第三人,著實難以探尋。聽優曇最後遺言,當是已經猜了出來。隻她接觸之人太多,要去一一分辨,無異於大海撈針。
況且此魔志向遠大,從不將一場勝敗或是一派存亡放在心上,也不以道法來分敵我,與我們現下並無衝突。就算將來遇上,不過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暫且不要太過在意。”
眾弟子又說起那一樁邪寶厲害,沈元景搖頭道:“這些魔教眾人,都是些自私自利之徒,無論星宿魔君那等禁製江河源頭的做法,還是煉製諸天星辰秘魔七絕烏梭這等邪寶,都是損人不利己。
不過這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曾聽極樂真人說起,除星宿海幾個魔頭愛用這般邪法外,那丌南公與軒轅法王,似乎也是有此等手段,下次你們遇著了,若無完全把握,不要將對方逼入絕境。”
余英男撇撇嘴,說道:“我從來不求外功渡劫,那西崆峒也好,北極黑伽山落神嶺也罷,都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就算鬧個天翻地覆,又能如何?”
“不要小看這些邪法威力,就怕真的是整個這方宇宙顛覆,你我都逃脫不得。”沈元景搖搖頭,不好多說,這些個弟子不都是學他,才有這般驕狂,隻道:
“算來算去,我派已經是玄門第一,如今更殺優曇,這兩位無論如何也是不敢惹我。況且他倆狡猾,若有防備,也不好下手,隻不作惡,先由他們去。”
裘芷仙又問道:“倘若真起了衝突,又要如何為之?此等災劫,若不及時處理,一旦傳開,就算有九疑鼎,也不見得能夠消解吧?
難怪那星宿魔君並未招惹師父,你還要萬裡迢迢,深入西昆侖,將其滅殺。實在是有這等大威脅在頭頂,叫人畏首畏尾,不能快意縱橫。”
沈元景啞然失笑道:“你這丫頭,是要無法無天啊。須知人生在世,哪能夠事事盡如人意?所得自由,也非是你要做甚,而是不叫人支使你作甚。
眼下你都還在我掌控中,就想得如此之遠。怎地,等不及要謀朝篡位不成?”
裘芷仙道:“你終究是要渡劫飛升而去,便提前想一想,又不妨事。況且大師兄、二師兄與三師姐在,哪輪得到我坐在你的位置上受折磨。”
眾人紛紛大笑,楊達道:“我早早躲去北邙山了,門中一應事務,全都交給了你掌管,拉我過來做擋箭牌作甚。”
司徒平穩穩的道:“說不定師父前腳飛升,我後腳就跟去了,這位置恐怕是坐不上咯。”
余英男更是道:“若論練劍,我自問不輸與人;可這管理門派,操持事務,真不是我擅長。倒是師妹將這涵虛仙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將來若這掌門不是裘師妹你的,我可是不服氣的。”
眾人又笑,連石生都躍躍欲試,似想插上一嘴。裘芷仙臉色通紅,期期艾艾道:“幾位師兄師姐,就不要拿我說笑。”
“倒也不一定是玩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早做打算,免得將來措手不及。”沈元景淡淡說了一句,頓時大殿裡頭鴉雀無聲。如今一眾同門也是離多聚少,各有去處。
余英男試劍天下,從北往南的四處晃蕩,已重新將岷山白犀潭奪回,有了落腳點;便是商風子,前次參與滅掉滇西魔教之後,大半時候也在那邊潛修。
此外米明娘在大荒,兼領枯竹老人與盧嫗兩處洞府,鎮壓群邪;上官紅常年外出尋找聖姑轉世之身,那幻波池遲早也要入主。
如今也隻司徒平、裘芷仙、石生還在府中,前者還經年潛修,並不出面,飛升只在眾弟子最前;後者尚且懵懂,有祖、母替他打下基業,也無意於此。
鄧八姑與古神鳩畢竟身份特殊,一個還要承接俞巒金石峽洞府,一個要追隨沈元景,若說裘芷仙承續涵虛仙府,倒也並非不可能。
沈元景往四周看了看,笑道:“好了,且不說這些了。百年之後,誰能知道天下又是什麽局勢,還是先將眼前事情料理了吧。”
眾人均知,眼下和清玄門有直接衝突,無非就是峨眉。那兩儀微塵大陣的確是個麻煩事,只在一天,凝碧崖就固若金湯。
想到此事,裘芷仙惋惜的道:“早知道就不殺那易靜了,若留得她在,再來三五回,峨眉裡頭想必也沒有什麽能人了吧?”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互相指責對方不是言語太狠,就是飛劍太快,未能留下這個“內應”,好一陣喧鬧。
……
不過多時,天靈子遣弟子熊血兒,奉上孔雀河畔的一口靈泉。沈元景微笑接過,將兩邊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楊達道:“從此以後,散修裡頭,也隻紅發老祖和我等有仇怨了罷。要不弟子領著師弟師妹走一趟,不留仇患。”
余英男立刻說道:“今日在鳩盤婆的魔宮,勝得不夠爽快,不如我們四個走一趟,將這老鬼的紅木嶺也圍了,再試試劍陣。”
豈料古神鳩懶洋洋的道:“區區一個紅發老怪,你們隨便去兩個人就能將他一門上下盡數收拾了,何必興師動眾。”
“啊!原來眼下我自忖法力已經能夠與之比肩了。”余英男一怔,歎道:“想當年我和鄧師妹在慈雲寺,被他欺負的極慘,還要師父過來解救。”
米明娘笑道:“好了,師姐別傷春悲秋了。正好枯竹前輩和他有一樁因果未有了結,我陪你走一趟吧,快去快回。”
余英男卻扯住她,說道:“慌什麽,師父,你還未說今次去峨眉,有何收獲?”
“不過是和大智和尚交了次手,仍舊是不分勝負。”沈元景淡淡的說道:“另外齊漱溟恐怕是氣急了,提出要與我派鬥劍,被我拒絕。”
“啊?為何拒絕?”一眾弟子紛紛看來,他說道:“鬥劍不過是他峨眉派定下的規矩,大勢在我,為何要與他們做這等浪費時間又容易陰溝翻船的事?”
……
一天之間,華瑤松、鳩盤婆、優曇神尼、易周夫婦、紅發老祖,這些個聲名赫赫的人物,盡數隕落,著實震動了整個修仙界。
非但是那些個小門小派、散修獨客,驚得不敢出門,就算余下峨眉、五台、華山等派,也都失聲。
隨著時間流逝,越傳越遠,整個一兩年來,天下太平,無一妖孽敢外出生事,以至於余英男都尋不見敵人,遠赴海外,飄蕩了年余才趕回來。
一入洞府,就見著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眉目英挺,雙頰略顯硬朗,表情冷淡,見著她也不打招呼,徑直路過。
余英男看了她背影許久,才往前走了一截,就見著上官紅匆匆而來,說道:“三師姐回來了。”往前兩步,又轉過頭來,問道:“師姐有無看見一個小姑娘?”
她比劃了一下高度,又要形容,余英男伸手往一邊指去,說道:“往丹房那邊去了。怎麽,這女孩就是聖姑迦因轉劫之身麽?”
上官紅點點頭,說道:“我多番尋訪,才在劍閣一帶,尋到此女,投身到一個嘉姓文士家中,眼下她叫做嘉然。
兩歲時候,已然醒悟前身記憶,保留先天之氣,資質更是好得出奇,就是性子秉承前世,不如何親近人。”
余英男歎道:“她小小年紀,就要背井離鄉,來這冷冷清清的洞府裡頭,也是難為她。又不像是我,當年無有依靠,幸虧遇見師父。對了,聽聞她前世甚是不喜男人,這輩子有無這等毛病?”
上官紅搖搖頭,說道:“倒是沒有。我仔細問過,自打她出身以來,祖父、父親將她捧在手心,日夜呵護。
眼下更是一家人拋棄產業,都隨之遷徙到了山腳下,這般疼愛有加,想必就算是塊石頭,都捂熱了吧。”
余英男又是羨慕,又是松了口氣,因與聖姑迦因並未有什麽交情,也就沒有跟去,隻交待幾句,便徑直去找沈元景。
等見到師父,她開口道:“我在海外轉了一圈,諸多島嶼已經荒蕪,多是前番參與嵩山鬥劍時候的那些個左道中人所有。
我繞去了金鍾島一行,葉繽前輩境界高深,功行完備,早就順利飛升。隻留下一封信,要將她幾個弟子托付給鄧師妹,我帶回來,送去了金石峽。
至於北海陷空島、南海銅椰島這等海外大勢力,島主本也是有道高人,卻飛升失敗,轉劫而去。留下的弟子看著也不是如何成器之輩。
再往外一點,小南極不夜城,錢氏父子都是十分厲害的人物,無奈何與那海外神山光明境中萬載寒蚿結下仇怨,被那妖物殺上門去,慘遭滅門。
等我趕上光明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仗著太白玄金劍不懼磁火極光,苦戰三天三夜,才將之滅殺。”
她將一路行來的各種遭遇盡數道出,說起驚險處,也是輕描淡寫,似不值得一提,隻將覺得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道明。
沈元景聽完之後,臉色凝重,說道:“照你這般探尋,天下修道之人,已是少了十之六七。縱然各派都有傳人,也是青黃不接。
再過得若乾年,等老一輩全都飛升,休說如極樂真人這等駐世天仙,就算地仙境界,恐怕也是極其罕見。這場大劫,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