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紅眼巴巴的看著師兄師姐們架起劍光出發,她卻只能落在府中,十分羨慕。幾天以來,都要在洞口看上許久,期盼幾人早日回來,講一講此行中的精彩。
這日她又失望而歸,轉入院中,看見一臉平靜的裘芷仙,好奇道:“師姐,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出去闖闖,跟著一起去降妖除魔麽?”
裘芷仙道:“有什麽好闖的。我從小聽得神仙故事,最喜歡的就是那種兩個人在山中煮茶對弈,一局千年。管他滄海桑田、時局變化,也歲月靜好。”
上官紅羨慕道:“唉,我和姐姐不同。我小時候受了欺負,常常在想,世上若真有神仙,為何不能來我家中行俠仗義、懲戒壞人,救我脫離苦海、浪跡天涯。”
“苦孩兒。”裘芷仙摸摸她的頭,說道:“那你現在已是能夠禦劍飛行,可曾想過回家去見你父親,稟明一切?”
上官紅搖搖頭,說道:“算了,我最近想得明白,他積年為官,還能不斷升遷,定是老謀深算,怎會被那樣一個什麽情緒都落在臉上的女子騙過。
想來是因有我這樣一個女兒,當年曾妨礙了他攀附高官之女,懷恨在心,有意叫一個風塵女子加害,事後再隨意尋一個借口,將這女子也誅殺了事。
如今於我而言,師父與師兄師姐們,才是天底下最親的人,此地便是我家,我哪也不會去。”
裘芷仙摟住她,安慰一會,笑道:“咱們門中真是稀奇,不是沒了父親,就是短了母親,更慘的是打小雙親皆無,就硬是沒一個兩全的。
不過商師兄、石師弟沒了父親的,日子過得雖苦,卻不乏安慰,是以活到現在,還跟小孩似的;米師姐和你短了母親,可都難過得緊,從小就要獨立。
無父無母的三人中,余師姐小小就遇到師父,我也有兄嫂照應,算來都好過;隻二師兄可憐,從記事起苦到大,一天好日子也是沒有享受,難怪師父曾叫他苦孩兒。”
上官紅點點頭,又奇怪道:“師姐為何不說說大師兄?”
裘芷仙道:“他一個老鰥夫,上無父母,下無子女,有什麽好說的。”
“好哇,我一進門就聽見你在編排楊達。”沈元景走入院中,笑道:“若是叫他知道,指不定要怎麽教訓你。”
“你不說、小師妹不說,他怎麽會知道?”裘芷仙不以為然道:“再者,就算他聽到老鰥夫三個字,也只會以為我是在說你。”
沈元景伸手點了點裘芷仙,搖搖頭,對上官紅說道:“你可要離著這瘋丫頭遠一點,一天天的牙尖嘴利,沒被打死,已算得我老人家肚子裡能裝廣成金船了。”
裘芷仙撇撇嘴,說道:“師父,你從外面匆匆回來,可有遇到什麽新鮮事,說來與小師妹解解饞。”
沈元景想了一想,說道:“還真有一點,也算是修行界一件極為轟動的大事。”
上官紅兩眼閃亮,忙將師父攙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坐在對邊,雙手托腮放在石桌上,靜靜的看來。
他道:“前番峨眉鎮派至寶青索劍失落一節,我也曾講過,是叫那妖屍谷辰無意拿走,因此暴露了峨眉天眷不再、外厲內荏的模樣,一眾邪魔外道膽大起來,欲行不軌。
之後峨眉急切行事,欲拿五台派殺雞儆猴未果,更露虛弱,還是從百蠻山綠袍身上找回一點顏面,卻為時已晚,若照此發展,不出所料,等苦行頭陀飛升之後,便是峨眉派遭劫之始。
可那和尚厲害,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將所有人都騙過,隻身修補天道,使峨眉重起興旺的苗頭。不過要將這火苗壯大,峨眉必須不斷添柴加薪。
第一要務,除了拿回青索劍外,還要重新立威。正巧他們借助天機重現的一點靈光,加之青索劍天定主人乃是周輕雲,順利的探查出,青索劍出現在雲夢山。
那裡有一神光洞,盤踞著當年五台派教祖混元祖師的師弟、妖人摩河尊者司空湛。峨眉猜測是兩個妖孽勾結,除打算取回神劍外,預備將妖人誅滅以震懾天下,正好是一舉兩得。
於是乎傾巢出動,齊漱溟一輩十二大弟子齊聚,把神光洞團團圍住,攻打了三天三夜,連整座山和洞府一起抹平,誅殺了司空湛。”
說了這一長段話,他伸手往邊上一握,早有一盞清茶,置於石桌,輕飲一口,是一直來的口味,微微點頭,朝裘芷仙投去讚賞眼神。
上官紅緊皺眉頭,想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搖搖頭,央求道:“師父,你能不能講詳細一些,比如他們是怎麽圍困神光洞的,用的什麽道法,又是怎樣鬥劍?
我每天悶在府中,從未出去,實在想象不到這些。還有連山都能毀掉的道法,是怎麽一個厲害法。”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也罷,給你看點好玩的。”抬手取出紫電劍丸,往前一托,落在半空,紫光一閃,化作一團灰蒙蒙的煙霧。
他輕吹了口氣,煙霧往兩邊散開,露出一片連綿起伏的縮小山脈掛在前頭,如一副長畫展開。
一個恍惚,人仿佛入到了畫中,但見雲遮霧繞、山青水明,峻嶺驟然現出身形,細細看來,正是剛才山脈中的一座。
這時雲霧一陣晃動,高山更是拉近,現出山腰一個平台,有一高冠博帶之人立在台上,伸手指天。忽然天下降落一道霹靂,此人連忙後退,進入到一個洞府。
半空現出十多個人,有僧有道、有男有女,中間一人從法寶囊內取出六粒其紅如火、有茶杯大小的寶珠,並有十二根旗門,分與眾人。
一十二人中,有的拿了寶珠、旗門,有的隻拿旗門,都飛速奔走。雲霧一動,視野又高居天穹,已見得這些人將這一座山團團圍住。
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在空中急速奔走,很快落下,又換了一輪明月,如此三個循環,煙氣漸漸將這一座高山遮蔽。等到了第三日的半夜月在中天時候,電光一閃,寶珠與旗門齊齊投入一道青光,落入煙氣,一陣劇烈翻騰。
等雲開霧散,半截山峰已經完全不見,只剩下開頭那人盤坐在地,猛一個上衝,又是電光一閃,落在他頭頂,立時將他化作飛灰。
這時候紫光一閃,雲霧一收,又重新化作一枚劍丸,飛回了沈元景手中。
這一番景象重現,遠比言語來得細致形象,上官紅意猶未盡,說道:“師父,這是你用劍法做到的麽?”
“你方才不是看得分明麽?”沈元景笑道:“你好好練功,修習成一劍生萬法的本事,做到這一步,也是不難。”
裘芷仙突然問道:“師父,你說峨眉派前往雲夢上去尋青索劍,為何到了是司空湛被殺,便無有後文。那妖屍伏誅、青索劍追回一事,怎地不去呈現?”
“咦?”沈元景奇道:“我隻說他們找去,何時說過谷辰也被殺、峨眉奪回了青索劍的?”
裘芷仙頓時知道是師父在戲弄她兩個,眉頭一挑,不動聲色的又倒了杯茶。上官紅“啊”的叫出聲來,問道:“他們費了這麽大的功夫,難道並沒有得回青索劍?”
沈元景笑道:“是啊。那妖屍不知得了誰通風報訊,早在峨眉到來之前,逃之夭夭。這人也是忘恩負義,都沒有通知司空湛一聲,害得同伴慘遭峨眉誅殺。
因這次未能算計成功,錯失了青索劍,天機本就不能精細,現下更是朦朧,後面任憑峨眉如何算,恐怕也難找到蹤跡。”
他伸手端起茶杯,又飲了一口,眉頭皺起,說道:“怎地是冷的?”
裘芷仙若無其事的端著茶壺,款款離開。
……
過得一日,媖姆弟子薑雪君忽然找上門來,開口便道:“沈道友,卻是對不住了?”
她取出一個瓶子,非晶非玉,青翠欲流,形製古雅。瓶口上刻著一個怪頭,和海蜃相似,遞了過來,接著道:“前番得你借出太乙五煙羅與兜率紫青火,才能將五淫尊者誅除,讓我完成最後一劫。
一直以來,師父和我都十分感念、銘記於心,本是要再覓機會報答,無奈現下出了岔子,師父和我不日即將飛升,恐怕是等不得了,就以此青蜃瓶當做謝禮。”
沈元景眉頭一皺,說道:“前番我與嚴道友論道,她還曾說先將一門傳承留下,暫且不急飛升,為何短短時日,有了這般大的變化。”
“唉!”薑雪君歎了口氣,說道:“苦行頭陀那一手太狠,天道又回復了一點威能,落到師父和我頭上,便是天劫臨近,催促我倆速速飛升,算來只剩下不到十日,哪裡還顧得親手延續傳承?
本來我們是想要將嚴人英托付給道友,可他不知怎地,和黃山餐霞師太的弟子周輕雲看對了眼,非要拜入峨眉。情長氣短,真是氣煞我了,乾脆稟明師父,由得他去。”
“這峨眉真是好算計。”沈元景伸手接過青蜃瓶,細細打量一番,放入懷中寶匣。
薑雪君松了口氣,最後一樁因果總算了結,好奇問道:“沈道友何出此言?”
“你應知青索劍失落的消息吧?”沈元景說道:“如我所料不錯,重新聚集‘三英二雲’,也如收回青索劍一樣,是峨眉大興的重要一環。”
“原來如此。我道為何人英在山中潛修,還能撞見孽緣,定是峨眉有了算計。”薑雪君憤憤說了一句,又說道:“不過現下我們是管不得了,倒是沈道友收容了那最後一‘英’,怕不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釘。”
沈元景不以為然道:“我惹他們不高興的事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是極,是極。道友神通天下皆知,自不需畏懼他們。”薑雪君笑道:“我便不多打擾道友了,若得有緣,天界再回。”說罷出得洞府,架起飛劍而去。
沈元景嘴上說著不在意,實則在對方提及余英男時,心頭一陣不安,現下忙掐指推算,只是他實在不擅此道,算了半天,不得要領。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嘩,他才出得殿門,一個小小的身影飛撲入懷,嚎啕大哭道:“師父,三師姐叫人打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