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未有給出下聯,黃藥師也不肯問,打定主意回去慢慢琢磨。
眼見著到了第三題,歐陽克心道:“前兩題雖然打平,但叔父去露了怯,壞了印象,須得讓他師徒也出個醜,扳回一城。有了,他們不是號稱是華山派的麽?”
想到這裡,他伏在歐陽鋒耳朵邊說了幾句,洪七公本要出口諷刺兩句,見沈元景一副胸有成竹模樣,又忍住了。
隨後歐陽鋒朗聲道:“今日見到藥兄和七兄,讓我想到二十多年前的華山論劍,聽聞沈先生在華山立派,便請教郭賢侄一首詩吧。”他嘴裡吟誦道:“雲起太華山。”隻說了一句,便住口不言。
黃藥師大失所望,他見歐陽克暗中傳話,本擬是有什麽好主意,不料選的考題還是如此膚淺,又玩弄些陰謀詭計,心裡暗歎道:“也是個草包。”
郭靖聽到要考教詩作,心裡惶恐,卻想不到是這句,楞了一愣,下意識的往沈元景看去。
歐陽克十分得意,心道:“我讀的幾本詩集裡面,本朝寇相公《詠華山》名氣大,又離得近,說不得這小子知道;李太白名垂千古,但凡識字的,有幾個不知?惟有這喚做王昌齡的,是個冷門詩人,晾郭靖這愚笨之人不會知曉。他華山派弟子連華山詩作也答不出,做師父的,少不了讓人恥笑教導無方。”
他正要出言諷刺,就聽到郭靖開口吟誦道:“雲起太華山,雲山互明滅……欣然忘所疲,永望吟不輟……人生屢如此,何以肆愉悅。”聲音並無起伏高低,卻異常流暢。
“哈哈哈哈。”黃蓉笑到打跌,那時沈元景傳郭靖五嶽劍法,他每天學完一門,便央黃蓉把劍招的整個詩句誦與他聽,然後記下,“雲山互明滅”這招也不例外。
黃藥師有些吃驚,不過並未察覺有何作弊嫌疑,隻得道:“請沈先生出題。”
沈元景笑道:“孔門弟子三千,達者七十二人,歐陽賢侄,可知這七十二人中成年的有幾人,少年有幾人?”
黃藥師大吃一驚,瞥了黃蓉一眼。歐陽克汗水刷的一下出來的,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成年的,成年的有十人,少年有六十二人。”他隻記得孔門有十哲,便胡亂作答。
沈元景道:“錯了。成年的是三十人,少年是四十二人。”
歐陽克不服氣,道:“黃世伯,孔子的弟子哪些成年哪些未成年,現下的書中從無記載,定是他自家藏書,做不得數。”
黃藥師還未說話,就聽黃蓉搶出來答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語出《論語》。冠者五六三十人,童子六七四十二人,你自己沒學問,還好意思說出口。”
在小時候,黃藥師曾拿這個謎語來逗弄她,雖不知道為何沈元景也懂,但顯然是把這壞人難住了。
歐陽克啞口無言,看向黃藥師,後者點點頭。郭靖不懂什麽冠者童子的,隻知是自己贏了,臉上憨憨一笑。
洪七公笑道:“黃老邪,這第一局考文采,也是我們勝了,第二局總不至於再考吧?我看不必那樣麻煩了,讓他兩打一場就是了。”
黃藥師心道:“那日在臨安見過這兩人的功夫,歐陽賢侄還是差了一些。蓉兒既然在剛才那個問題上出了力,那也不能怪我偏袒。”
他道:“不妥。他兩人總有一個是我女婿,若是不慎受傷,終為不美。不若我來吹奏一曲,誰能跟上我的拍子,誰便勝出。”
沈元景微怒,沉聲道:“黃島主是要用碧海潮生曲考量他兩的內功麽?”
黃藥師遲疑道:“自然不是。碧海潮生曲威力頗大,若傷了他們,反倒不好。隻比音律,不談其他。”
洪七公“嘿”了一聲,心道:“這老糊塗不知看上臭蛤蟆那油頭粉面的侄兒哪一點,上趕著要把女兒推進火坑。若不是為了和華山掌門結個善緣,老叫花才不管這等閑事。”
沈元景直接道:“要是這樣,這局咱們認輸了。江湖中人對決,比了文采比音律,第三局你黃老邪若是說比書畫,我立刻去臨安皇宮,殺了趙昀,請你坐上大位,索性用趙家那套經義詩詞來招婿。”
黃藥師臉色微紅,終究是他再三偏袒,先壞了規矩,雖說女兒是自家的,可沈元景不定能夠做出什麽事來。
於是他點點頭,道:“第三局便比武,歐陽賢侄和郭賢侄……”話還未說完,沈元景就打斷道:“知道你寶貝未來女婿,這局便由我和歐陽先生代勞,看是他白駝山莊勢大,還是我華山派積累深厚。”
說罷,他站了起來,抬手就是一劍,刺了過去,歐陽鋒早就準備,抬杖一擋。他也不再攻,往亭子外面躍過,站在空地上,持劍以待。
歐陽鋒跟了出來,也不說話,當頭一棒打下。兩人前次有過交手,倒也有些熟悉,上來省去了試探,徑直往對方要害之處攻去,出手狠辣無情,倒像是作生死之鬥。
轉眼十幾招過去,歐陽鋒越打心裡越沉,對手的內功果然如他上次所見,要上了一層樓,他仍循著上次佔得上風的招法,手裡鐵杖猛烈揮擊,一招接一招。
沈元景並不吝於真氣,以手裡一把普通寶劍,正面抗擊。“當當當”的聲音持續不斷,如同進了鐵匠鋪一般熱鬧。
很快歐陽鋒便有些吃力,這次受傷的換做了他。前兩天被全真七子圍攻,耗了元氣,又與沈元景對了一掌,吐了口血,縱然有史彌遠呈上的名貴藥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好得了。
沈元景怎會理會他受不受傷,自顧將雄厚的真氣化在五嶽劍法的招數裡面,一招一招往對手身上劈砍。黃藥師越看臉色越凝重,心道:“才一個多月,這小子便如此厲害了,再過兩三來了,那還得了?”
歐陽鋒硬頂了些招數,心道:“如此被動,恐為眼前這人拖到筋疲力竭而死,只能求變。”他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右掌平推而出,使的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蛤膜功”。
這招沈元景早有預料,使出“陽關三疊”,手、肘、肩協同,兩掌相接,兩人各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