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借著微光,看清來人,只見他一張方正大臉上有些泛黑,身上衣衫滿是補丁,一手提著根竹杖,一手提著個人。
黃蓉歡呼一聲,大叫道:“七公!”奔了過去。見著他手裡提著那人,咦了一聲,再往屋裡看去,果然是縮在牆角的裘千仞,趁著大夥沒注意,偷偷的溜出去了。
洪七公把這人丟在地上,摔了個滾,他哎喲兩聲,又爬起來,自覺到躲到一邊。歐陽鋒早在他進來之時,就有察覺,因是老對手,不敢怠慢,停手退在歐陽克身邊,說道:“老叫花,你怎麽也來了?”
“你這老毒物,不在西域享福,都能跑這麽遠,我如何不能來?”他駁了一句,走入廳堂,外面跟著兩個乞丐,衣衫襤褸,一個老,一個中年。
靈智上人等雖不認識,但見這人對著西毒,毫不見弱,立刻猜出他是北丐,心中有些害怕。而一旁的梁子翁早就牙齒上下磕動,打著擺子,拚命往靈智後面躲藏,絲毫不敢與他照面。
洪七公甫一進門,就被黃蓉拉過一旁,有江南七怪與陸冠英上前拜見,他笑呵呵的應著,忽見郭靖手裡提著一把劍,卻是一怔,道:“你怎地使劍了?”那日見郭靖掌法不俗,沒得道理驟然換了功夫。
郭靖憨憨一笑,正待回答,卻聽黃蓉說道:“七公,這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稍後再談。現下最要緊的是與師父一起,快快殺了那個歐陽鋒。”
“師父?”洪七公一愣,看了沈元景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哈哈一笑,搖搖頭道:“老叫花可不好與人聯手。”
黃蓉還要再勸,他已然轉身,對身後兩人說道:“黎生,你且說說,那個四處劫掠少女的人,是不是對面的那小子?”他手往歐陽克身上一指。
那老乞丐答道:“就是這人。這些日子非但壞了幾位大姑娘的清白,還折辱我幫,說什麽我們丐幫只有偷雞摸狗拳、要飯捉蛇掌。”
洪七公道:“好哇,老毒物可真有你的,教出這麽好的侄子。來來,你過來,看看老叫花的偷雞摸狗拳,要飯捉蛇掌,入不入得你的法眼。”
歐陽克不敢答話,歐陽鋒說道:“七兄,卻是小侄的不是。他不過學了皮毛功夫,便妄自尊大。”說著他一拍侄兒的背,道:“還不給七兄賠個不是,他前輩高人,行事歷來方正,只要你誠心悔過,定不會與你這小輩為難。”
他倒不是畏懼洪七公,只是以己度人,若真打起來,縱使對方說了不會與沈元景聯手,卻也不敢冒險,於是話裡話外也不強硬,又怕侄兒吃虧,便出言刺探。
那歐陽克趕緊搶步出來,咬了牙雙膝跪倒,磕了個頭,說道:“家叔常常提起,洪世伯英雄無敵,小侄給您老人家磕頭了。”他生性高傲,本不至於輕易跪地,只是叔父前面,有兩個大敵虎視眈眈,也不得不服軟。
洪七公哈哈大笑,說道:“好你個老毒物,用言語擠兌我,無非是想叫老叫化不為難你這侄兒。”歐陽鋒也不否認,道:“七兄海量,兄弟素知。”
他道:“我自然不會以大壓小,不過他年幼不懂事,是你管教不嚴,我不好欺負晚輩,你這做叔叔的代為受過,總沒問題了吧。”
歐陽鋒素知洪七公性情剛硬,行事堅毅,今日難免是要鬥一場,單對單他倒沒有什麽好畏懼,只是看向一旁的沈元景,沉吟不語。
洪七公立時猜出他的心思,嗤笑一聲,道:“老叫花說了不與人聯手,你還信不過怎地?若是害怕,咱們尋個僻靜位置,好好鬥上一場。”
歐陽鋒這才開口道:“七兄說哪裡話?你的為人兄弟向來敬佩的很,怎會不信。”說罷,他把手裡破損的蛇杖往地上一插,直入一尺有余,道:“如此便隨了七兄的願,鬥過這場,之前的事,一筆揭過”
洪七公見了,也把打狗棒交到旁邊老乞丐黎生手裡,撲了過去,揮掌便向對方肩頭拍去。歐陽鋒沉肩躲過,還手往他臉上打來,他把腦袋一偏讓過。
兩人你來我往,連連發招,十分迅捷,叫人目不暇接。片刻功夫,幾十招過去,都暗暗心驚。二人都自認上次華山論劍之後,潛心苦練,功夫已然純熟,本擬能夠獨佔鼇頭,孰料對方好像也不差。
這會廳裡光線昏暗,兩人速度又快,只見人影上下翻飛,左右飄忽,旁人瞪大了眼睛,也難看看真切。
郭靖都也抓耳撓腮的,十分難受。沈元景便從地上撈起一個木桌腿,又扯下金兵死屍的一件衣服裹住一頭,從地上撈起的一盞破碎油燈,將剩余的油傾在上面,火折一起,火焰騰空。
其他幾人也有樣學樣,把屋內照得如白晝,廳內明亮許多,可饒是如此,不懂的仍舊不懂。
沈元景自然看得分明,連連讚歎,對郭靖與黃蓉道:“兩人乃是當今最為頂尖的高手,功夫十分精到,這會雖然還在試探,可也包藏了精深的武學道理,你倆好好看著,將來若能練到這種境界,方不算丟了華山派的名頭。”
江南七怪和陸冠英等人也聽到了,不由面面相覷,如此凶猛的搏鬥,竟然還只是試探。
郭靖重重點頭,目不轉睛。這時黃蓉摸到沈元景身旁,悄悄的說:“師父,正好七公在與那老毒物為難,不如你伺機出手,了結了他?”
沈元景道:“七公既然不願意與人聯手,我豈可枉做小人?”
見他不為所動,她噘了噘嘴,暗道一聲:“迂腐。”頓覺無趣,眼珠子轉動,四面八方看了起來,只見彭連虎等人還在原地,只有裘千仞縮在牆角,歐陽克孤身一人。
她正想拉著郭靖上前,暴打這人一頓,好讓歐陽鋒分心,卻突然聽得沈元景說:“不要分心,看仔細了,下面才是正戲。”
這邊幾人都凝神靜氣,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見兩人招數變得十分之慢,一招一式,全是緩之又緩,每打一拳,被對手避過之後,都要凝思片刻。
如此大家夥倒是看得分明了,卻難體驗到這些招數裡面的好處,又都舍不得挪開眼光。黃蓉想要開口,見沈元景臉色凝重,一時不敢亂說話。
原來兩人功夫到了極高的境界,各家各派的武術無一不通,世間已有的招數一使出來,對方立馬就能輕易化解,必得另創新招,方能克敵製勝。這是上乘的武學道理,無有深厚根基,絕難明晰。
如此慢悠悠的,黃蓉很快就不很耐煩,還是忍不住道:“七公為何不用降龍十八掌?”
“七兄與鋒兄用的是極高明的手段,你這丫頭,不學無術,離家好些日子了,半點長進也無。”從門外又進一人,手裡提著玉簫,沉著臉訓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