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朗一直以自己是滿洲情報工作中的老資格自居。
現在聽見河野春枝對他的嚴厲訓斥才醒悟過來坐在他面前的人是到了日本軍部和關東軍司令部都要被起立迎接的人。
“你到這裡兩年多了吧?對敵工作毫無起色。敵方的情報人員在密山活動的十分猖獗,你們對此卻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河野春枝不停指責道。
“那些人依靠邊境線神出鬼沒實在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森田朗滿頭是汗的解釋道。
河野春枝也緩和了神情。她知道森田朗在東北將近二十年了,可是還是混跡在情報機構的下層。他早已經沒有剛開始工作時的銳氣了。
“小林軍曹已經失蹤兩年多了。在那之後你到這裡接手他的工作。到現在還沒有查出原因嗎?”河野春枝問道。
“沒有。小林軍曹兩年前去邊境線對面接收一份重要情報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現在只能斷定他已經死了,至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現在還沒有查清楚。”森田朗答道。
“我很早就認識小林軍曹。二三年大地震的時候,他的家裡只剩下了他和剛出生不久的小林熏。兩個人相依為命,小林軍曹到了東北後也把小林熏帶到了這裡。上面對小林熏有什麽安排嗎?”河野春枝問道。
“沒有。小林熏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她與本地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她留在這裡能做一些雜事還能幫助我掩護身份。”森田朗答道。
“據我所知,她原來在學校裡讀書,現在為什麽不去了?”河野春枝接著問。
“店鋪裡的事情太多很需要她留在這裡幫忙。再過兩年我打算給她報名讓她去挺身隊。”森田朗說道。
河野春枝瞪大眼睛吃驚的看著森田朗。
森田朗也毫不畏懼的迎接著河野春枝的目光。
“所有的大日本國民不都應該為了帝國的利益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嗎?”森田朗反問道。
河野春枝心裡也不由得湧起一陣悲涼。像她這樣為日本做出過巨大貢獻和犧牲的人將來死後在神社裡也不會有一個位置。
連她都是這樣,更何況小林熏這個隨軍家眷。難道女人就不是人嗎?
“那個你派去接我的老張跟了你十多年了吧?他表現的怎麽樣?”河野春枝問道。
“他是我十幾年的時間裡在滿洲招募的滿洲情報人員裡最好的一個!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絕對可以信任!”森田朗乾脆的答道。
河野春枝點點頭說道:“這些天我要四處轉轉,每一個情報據點都要檢查一遍。你把那輛驢車留給我就行了。”
“我讓老張跟著你保護你的安全。”森田朗說道。
“不用!有我帶來的那個小子跟著就行了。”河野春枝出口拒絕。
“前輩,你帶來的那個人是怎麽回事?”森田朗問。
“他是我現在還在考察的人。過段時間我要執行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需要他這麽大年紀的人掩護我。我把他留在這裡的時候你就安排他做一些店鋪裡如常的雜事。當然,你要暗中盯緊他!”河野春枝答道。
過了很長時間森田朗才從房間裡出來。
“燕子,你過來一下。小寶,你也來一下!”森田朗喊道。
正守著鋪面的女孩子急忙走過來。錢小寶也從他與老張合住的屋子裡出來。
“他是新來的,以後就在我們這裡乾活。店裡所有東西的價格你都要介紹給他。有人來的時候你讓他練練手,
你在旁邊盯著。錢由你來收。”森田朗說道。 燕子乾脆的答應著帶著錢小寶去前面鋪面。
日本人佔領東北後日本貨迅速全面的佔領東北市場。他們把山海關以南商品進入東北的通道完全堵死了。
擺在鋪面最顯眼位置上的是幾口大缸和成匹的布料。
大缸裡面裝的是煤油。普通人家裡晚上照明大多用煤油,耐燒而且油煙比較少。
角落裡還放著鋤頭鐮刀麻繩麻袋等農用物資。日本人用現代化機械能力製造出來的東西的確比本地手工做的好,也讓那些祖祖輩輩靠鐵匠木匠等手藝吃飯的人沒有了飯碗。
燕子一樣一樣物品介紹著,錢小寶跟在後面頻頻點頭。
燕子突然想到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你認識字嗎?”燕子問道。
錢小寶臉漲的通紅搖了搖頭。
“你會算帳嗎?”燕子又問。
這一次錢小寶點點頭。
燕子想了想說道:“以後我把價錢寫在紙上擺在貨物旁邊。這樣你以後就容易算帳了。”
錢小寶偷眼看著眼前這個比他矮一頭的女孩子。
臉色蒼白身子單薄,洗的發白的花布襖上打了兩塊補丁。棉褲上的膝蓋處也打著補丁。
一個做買賣人家裡的女孩子穿著怎麽這樣寒酸?錢小寶心裡很納悶。
老張總是低著頭不說話整天都是一副一腳也踹不出一個屁的樣子。
河野春枝在與森田朗談完話後心裡隱隱總有些不安。
幾十年情報工作的經驗讓她養成了十分敏銳的直覺。她總覺得哪裡好像出了問題。
森田朗把自己住的屋子讓給了她。河野春枝一個人坐在屋子裡反覆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想要從中找出讓她心裡不安的原因。
燕子悄悄的走進屋子用日語說道:“前輩……”
河野春枝霍然抬起頭壓低聲音厲聲說道:“這裡不是日本!你哥哥活著的時候是怎麽教你的?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說中國話!”
她不光是惱怒女孩子說了日語,更惱怒她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是,前輩。”燕子急忙改口說道。
看著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女孩子,河野春枝緩和語氣小聲問道:“小林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前輩,這一次拜托您一定要帶我離開這裡!拜托了!”女孩子深深的鞠躬帶著哭腔說道。
“你的哥哥小林軍曹已經為帝國獻身了。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爭取帶你離開這裡。”河野春枝說道。她好像已經答應了,可是又沒有把話說死。
小林熏既懷著希望又有些失望的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