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把分散在各處的老百姓都集中起來有多種考慮。
集中起來便於監視看管。防止老百姓給山裡的抗聯送糧食和衣物。
還有,現在日本人在南方開始打仗,軍糧的需求越來越大。集中管理便於榨取老百姓的糧食。
第三,現在日本人到處修建工事。集中管理隨時都能強迫大批老百姓去給日本人當牛做馬。
十幾裡的路程在錢小寶的腳下很快就到了。
馬橋河就在眼前了,錢小寶的腳步卻停住了。
二月份錢小寶去看齊二爺的時候曾經路過馬橋河。可是現在他卻根本認不出馬橋河了。
錢小寶看見的是一圈兩米來高的圍牆和上面拉著的三道鐵絲網。
圍牆外面還挖了四米多寬的壕溝,四個牆角處都修了望樓,只在大門的地方有一座小木橋。
木質的大門外站著一個二十多歲手持水連珠步槍的人。
“幹什麽的?”
隔著很遠那個斜楞眼睛看錢小寶的年輕人就吼道。
“我是來找人的,齊二爺是不是住在這裡?”錢小寶問道。
“找人?你是幹什麽的?”年輕人依然斜楞著眼睛反問道。
錢小寶心裡十分不爽。看樣子對面的那個人在告訴他齊二爺是不是在這裡之前先要盤問他的祖宗十八代。
“我是幹什麽的關你吊事!你就告訴我齊二爺是不是住在這裡面!”錢小寶沒好氣的說道。
現在看見拿槍的人都敢發脾氣的人一定是有來頭的人。
把守大門的人立刻放軟了態度。
“找人可以,先要檢查良民證。”年輕人說道。
錢小寶伸手掏出保安局的證件遞了過去。
年輕人接過證件像模像樣的反覆看了看說道:“你的良民證是新辦的吧?怎麽和我們的不太一樣?進去吧。”
錢小寶吃驚的看著那個斜眼睛看他的年輕人,半天才醒悟過來那個人根本就不認識字只是在裝模作樣而已。
他重新把證件揣進口袋裡穿過大門向裡面走去。
圍牆裡面的房屋一定是經過仔細測量過。雖然都是矮趴趴的乾打壘茅草房卻整齊的像是用線畫過一樣。
一排十間,整整四排茅草房被包圍在圍牆裡面。圍牆下面還有三間青磚蓋成的高大敞亮的磚房。
“小寶哥!”
錢小寶還在發愣的時候,一個半大孩子向他跑過來。
“寶財,我二爺是不是也在這裡?”錢小寶驚喜的問道。
向他跑過來的孩子正是二丫的弟弟寶財。
寶財跑過來緊緊的拉住他的手就向茅草房的方向拉去。
錢小寶都覺得奇怪。過去的時候寶財看見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親熱過。
“二爺爺一個人就住在我家裡。”寶財說道。他看見錢小寶的樣子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
把錢小寶拉到一間茅草屋的外面,寶財從門口撲通一聲就跳了進去。
沒錯,寶財的確就是跳進了屋子裡面。
茅草房先是在地上挖了一米深的坑然後再在四周砌一米高的牆。最後在牆上面搭人字架蓋上茅草。
這樣蓋房子很省事省材料,但是房屋裡面又黑又潮濕。
錢小寶沒有走短短的台階也直接跳了進去。頓時他的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錢小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這是齊二爺的聲音。
錢小寶像一個瞎子一樣對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說道:“正好有時間,
我就來看看你。找了很長時間才知道你住在這裡。” 慢慢的適應了黑暗的環境,錢小寶才看見齊二爺佝僂的身影。
錢小寶有些心酸,看見齊二爺現在這樣仿佛就看見了幾十年後的自己。
“什麽時候搬到這裡的?現在還是二丫給你做飯吃?”錢小寶哽咽著問道。
“進屋再說吧。寶財燒火,你爹你媽快從地裡回來了。”齊二爺說道。
錢小寶摸索著跟在齊二爺後面從外屋地走進裡屋。
“搬到這裡已經有四個月了。正好是開春種地的時候。”齊二爺坐在炕邊說道。
“日本人說要歸屯並戶建設集團部落。隻給了十天時間,誰不搬直接就扒房子抓人。”齊二爺接著說道。
“我進來的時候看見大門口有把門的,檢查良民證。那小子總斜眼睛看著我,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錢小寶說道。
“那是日本人新成立的自衛團的人。一聽見要成立自衛團把整個穆棱的地痞流氓高興壞了!現在我們這些人都歸他們看管。斜眼睛看你的人叫孫歪脖,他天生脖子就是歪的,所以總斜眼睛看人。他在這些人裡面已經算是好的了。”齊二爺解釋道。
“你和林長嶺一家住在一起,那麽他們家的人哪裡去了?”錢小寶奇怪的問道。
“林長林他們倆口子下地乾活去了。二丫——已經嫁人了。林長林的老娘被日本人抓走了。”齊二爺遲疑的說道。
錢小寶張口結舌。他剛才聽見了兩個讓他吃驚的消息。一個是二丫嫁人了,還有一個是二丫的奶奶那個七十來歲的老太太讓日本人抓走了!
“二丫嫁人了?嫁給誰了?”錢小寶問道。
錢小寶原來也沒有一定要娶二丫的心思。可是現在聽見她嫁人了馬上心裡又酸酸的。
“聽說嫁給八面通一個賣豆腐的。那個人出了二百塊錢的彩禮錢。”齊二爺答道。
然後齊二爺突然拉住錢小寶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麽敢回來!既然已經看見我了,趁現在自衛團的人還沒有回來你趕緊走吧!”
“走什麽?誰敢動我一下試試!”錢小寶說道。
聽見錢小寶這麽說齊二爺遲疑了。雖然錢小寶年輕卻從來不是毛躁魯莽的人。這小子身上長了一百八十個心眼兒。
“二丫的奶奶牙都快掉光了怎麽會被日本人抓走?”錢小寶好奇的問道。
“日本人和警察逼著搬家的時候老太太不願意搬還罵日本人和警察。所以她被當做思想犯抓住矯正輔導院去了。”齊二爺答道。
敢吃大米白面的是經濟犯。對日本人和滿洲國官員警察出口不遜的是思想犯。這些人罪行輕的進矯正輔導院進行“矯錯輔導”,罪行重的直接進監獄。
這就是滿洲國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