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星歷九九三五年十一月三日，天氣:雪。

　栗子香端坐在書桌前，信手撕去日歷本最上面的那頁紙，揉成團，放進垃圾簍。

　而後抬手將垂落的發絲撩至耳後，手托臉頰陷入沉思。

　不多時，她一手拿起墨錠，一手施法壓縮空氣中的水分滴在硯台裡，開始磨墨，待差不多了，便提筆蘸墨，在本子上認真書寫。

　有陣子沒記錄日常見聞了，再不記的話，很多事會慢慢淡忘。

　等到老了，再拿起來回味，便少了許多樂趣。

　大約一柱香時間後栗子香停手，將毛筆擱在筆架上，看著《見聞錄》上新增的幾頁新鮮筆記，嘴角揚起甜蜜微笑。

　驀地，身後傳來一聲輕哼。

　她連忙將本子放下，推開椅子起身來到床邊，俯身關切道:“長清你醒啦?感覺還好嗎?”

　“還行……這仙釀著實有點上頭。”

　房門還沒裝回來，光線略顯刺眼，牧長清眯著眼有氣無力道，“栗子，什麽時……”

　話未說完便停下。

　牧長清愣住，整個人瞬間醒酒，瞪大眼看著栗子香松松垮垮的衣領口子，懵然出神。

　衣服好大——不是，衣服好軟……

　也不對，衣服好白！

　沒錯，確實白，栗子穿的是白色薄紗睡衣，材質有點朦朧感。

　或許是因為在屋裡，所以比較大膽，她即便起床了也沒有穿胸衣，再加上是俯身姿勢……

　一覽無余。

　栗子香自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俏臉飛起紅霞，抬手捂住領口，啐道:“壞人，眼睛往哪兒看呢?”

　“咳，往美好的事物上看。”

　“那……好看嗎?”

　“嗯……”

　話音落下，小手也跟著落下。

　栗子香保持姿勢一動不動，直到牧長清口水都快吞幹了這才將他從床上拽起來，掩嘴輕笑道:“好啦~嫂子做了早點，快點起床去吃了，晚上再看。”

　“晚上光線不好。”

　“唔……倒也是。”

　“幹嘛?”

　見她突然東張西望，甚至再次臉紅了起來，牧長清不由得好奇。

　頓了頓，栗子香牽著他下床，快步走向屏風，全程低頭垂眉抿紅唇，一副害羞小娘子模樣。

　屏風將房間隔出了一塊三四個平方的小空間，裡面有衣櫥、衣架和椅子等物品，衣架上還掛了些栗子香常用的衣物，方便拿取。

　此外，為便於通光，裡頭是開了個窗戶的。

　偷窺?

　不存在的。

　“長清~你先看會兒窗戶外面好嗎?”栗子香搖晃著牧長清雙手，撒嬌道。

　“好。”

　牧長清轉身，推開窗，老老實實趴在窗沿上雪景。

　這雪估計下了一整晚，此刻到處白茫茫一片，原本蔥鬱的竹林整個成了雪林，風吹過，冷嗖嗖的。

　驀地，牧長清想起什麽，輕笑道:“栗子，你是準備履行之前打賭失敗的懲罰嗎?”

　身後是沙沙的換衣聲。

　聞言，聲音中斷，但很快又重新響起。

　栗子香抿抿嘴，羞臊道:“不是啦，那種衣服我還沒去買呢……”

　“那你是……”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

　半小時後，兩人穿戴整齊牽手下樓。

　臨近三樓便聽到下方傳來一陣討論聲，待走下去這才發現，一群妖正圍在圓桌邊上一邊喝早茶吃早點，一邊談笑風生。

　這些妖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前者有諸如馬武馬恆之流，後者有身著紫袍的妖盟妖士和身著祥雲服飾的仙雲國妖士。

　看氣勢，修為都不差，林林總總有十幾個。

　薑晨此刻正在輕松寫意應付他們，薑涼和無鋒則在旁邊負責端茶倒水添點心。

　至於沸血和憐華——想來在外邊守山門呢，可謂牌面十足。

　見兩人下來，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安靜，十幾雙眼睛齊刷刷望過來。

　直看得他倆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但牽著的手始終沒有分開。

　“這是……”牧長清看向大舅哥，不解。

　“哎喲你可算下來了，你的事害老子替你應付半天。”

　薑晨起身，丟下手中的瓜子拍拍手，“好了，正主終於來了，我讓下位——快過來，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收斂點，看看什麽時候了，窩在屋裡給我造外甥嗎?”

　“……”

　“……”

　二人皆面色紅潤，栗子香聽聞此話更是羞得躲去了牧長清身後，狐耳軟趴趴的。

　回想起剛才的場面……

　不行，不能想！

　因為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可不能在這麽多妖面前出糗，給長清丟面兒。

　於是她很快恢復正常之色，頓時，一股威嚴氣息發散開來，瞬間讓那群妖打了個激靈。

　有幾個連手裡的果子都沒抓穩，掉在桌上咕嚕嚕滾動。

　或許是他們內部有誰傳了音，在安靜數秒後，眾妖齊齊起身，拱手道:“見過涼月仙子，見過牧道友。”

　“諸位客氣了。”

　牧長清回禮，牽著栗子香走上前坐下，又將一旁胡吃海塞的豆皮抱在懷裡，繼續道，“諸位道友今日來我清香園，不知所謂何事?”

　“噢，是關於前些天大戰的事，牧道友且聽我細細道來。”

　一仙雲國領頭模樣的妖起身拱手。

　接下來半個小時，牧長清總算是知道了那日大戰的後續。

　那天他扔完靈力炸彈昏迷後，整個空間隧道便搖搖欲墜起來，一副要坍塌的樣子。

　對此，唯一會空間術法的老頭表示無能為力，無奈之下，九目只能宣布鳴金收兵。

　戰鬥就這樣突然結束。

　至於那發靈力炸彈給對面造成了多少損失，除了魔族自己，誰也不知道，但想來是不會太過頭。

　畢竟隧道出口是在空中，頂多炸死在邊上警戒的魔物，島上的應該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但這一擊的作用並不單純在於殺傷了多少，而在於打臉。

　明明是熔火島魔族發起的進攻，結果戰損比大劣不說，還被人反殺到家門口，說出去估計能讓其他島上的魔族笑話一整年。

　對此，仙雲國和妖盟更是嘴巴都笑歪了。

　要不是離熔火島太遠， 他們恨不能去那兒拉張橫幅嘲諷一下。

　“所以……上頭決定邀請我去飛天郡郡城參加表彰儀式?”

　看著手中的燙金請帖，牧長清愣住了。

　“是的。”那仙雲國領頭手插袖子，笑道，“雖然牧道友是人類，但此役居功至偉，加之先前曾拯救過五十多名被拐孩童，又順帶救了北冰城十名巡察司成員，這份種族芥蒂，便也不算什麽了。”

　馬武也起身補充道:“是極，牧道友的人品我們天境派上上下下都完全信任！”

　聽完，牧長清再次低頭看看請帖，又看看栗子香，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兩年多了。

　他總算在這遼闊的妖族世界得到認可，不用被歧視了。

　“長清，你終於站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