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軻把手稿打掃乾淨，放到書案左上角，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

　　“有事?”

　　許是心情不錯，歐陽梓霂難得放下手中的劍譜，主動搭理了一回臭道士。

　　“有件事情我一直不能確定，你又一直死讀書，就沒敢問。”

　　“現在問吧。”

　　“那把魚龍真給我啦?”

　　此言出口，歐陽梓霂的臉瞬間沉下來，把手伸向賈軻，冷冷道:“我不給你，你還能還我不成?”

　　“當然不能。”

　　歐陽梓霂呵了一聲，把手收回去，看著書案不知道想些什麽。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氣氛冷下來。

　　“那個……我能再問個問題嗎?”賈軻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問。

　　“問吧。”

　　若是以往，她肯定會不耐煩地拿書砸過來，可今天沒有，倒是語氣還和以前一般無二。

　　“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巴不得我走，不是嗎?”歐陽梓霂反問一句，之後又是沉默。

　　半晌，她又開口道:“我姐找我，是宗門的事。而且，我原本就打算看完第六層秘籍就走，最多一年，少則半年。”

　　“放心，不多煩你片刻。”

　　說完，便把目光放到庚子劍錄上。

　　賈軻撓撓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

　　大內府，煉獄。

　　兩位內府統領奉命在煉獄等人。

　　“魏申，你確定王爺讓咱們來這接人?除了妃子姐，我還沒聽說有人能從煉獄裡活著出來。”

　　“凡事無絕對，況且……”

　　“他已經來了。”

　　魏申是個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穿的也破破爛爛，說完還吹了兩聲口哨。

　　煉獄被稱為最黑暗的地方，有大煉獄和小煉獄之分，如果說關押在小煉獄的囚犯在江湖上凶名赫赫，那大煉獄的囚犯放到江湖上就是引起腥風血雨的存在。

　　監管這裡的人，另屬於一個體系。

　　“一個實力忽高忽低的偽金剛，一個剛剛突破的小金剛，大內府沒人了?”

　　他一身黑服，天生一張笑臉。

　　六年前，他笑著進入。

　　六年後，他笑著出來。

　　————————

　　如今的江湖又是一番氣象。

　　說不上洞玄滿地走，金剛多如狗，那也如過江之鯽，偶爾濺起的水花，就能給江湖平添許多樂趣。

　　武評榜除正榜外，增設副榜:洞玄榜、金剛榜、小境榜、賞金榜、奇聞榜。

　　對此，江湖人津津樂道，樂此不疲。

　　武當山，三清峰。

　　掌教閉關多年，座下三個弟子。

　　大弟子璿禎道人雲遊在外，小弟子趙炳，道號璿炳，喜好鑽研符文篆字，武當山上大大小小事務交由二弟子璿璣打理。

　　“小師弟，大內府下了通牒，要求各門派遣真傳弟子下山，你和胤兒都要下山。”

　　“璿璣師兄，不要，我不要下山！”

　　賈軻死死抱著旁邊的石墩，不管眼前道士說什麽，就是不撒手。

　　“師弟呀，小青萍可是與大黃庭齊名的內功心法。你王師侄修習大黃庭已經進入大境，更是跨過金剛入洞玄。你修習小青萍至今，境界還停留在練氣，不急?”

　　眼看著師侄們的境界都趕上，甚至超過自己這個小師叔，要說不著急，賈軻自己都不信。

　　當初修習小青萍，直接忽視熬骨進入練氣，可之後不管他怎麽努力，

內力就像一灘死水，用一分少一分，別說禦物，保持住現狀就不錯。　　璿璣道人心裡清楚，武當大黃庭的傳承，是前任掌教駕鶴西行前將畢生功力傳給弟子，一輩輩人積攢下來的。

　　至於小青萍，百年來也只有掌教的師弟盲道人練到紫氣東來的圓滿境界，其中灌輸之法與大黃庭有異曲同工之妙。

　　“小師弟，這小青萍與大黃庭的分別，可遠不是名字的不同，”璿璣真人捋著胡鬢，循循善誘:“大黃庭走的是厚積薄發，一氣貫通的路子，是有無數前人走過的坦坦大路;小青萍呢，就像是獨木橋，亦或是沒多少人走的小路，坑坑窪窪，講究山重水複，柳暗花明，頗有些絕處逢生的意思。”

　　“山上安穩，沒有那麽多生死攸關，命懸一線，小青萍的奧妙自然無法體會透徹，看貧道那師叔，下了山就沒回來過，那身蓮花氣怎樣?開了九朵，朵朵都是青紫色大圓滿。羨慕都羨慕不來。”

　　理是這麽個理，可這也不能成為讓我下山的理由啊，賈軻調整一下情緒，嗚咽道:

　　“師兄，您剛才說，要把小青萍練出名堂就要下山。不是師弟我不思進取，是山下凶險呐！而且，師弟我舍不得師兄，舍不得掌教師伯，舍不得膝下的大小師侄，更舍不得武當山啊！”

　　賈軻哭得聲淚俱下:“師兄，我可以死閉關，閉死關，可以在藏經閣裡足不出戶，可以……我就是不要下山！”

　　“小師弟你聽我說……”

　　“說好了， 你可不能賴皮。”賈軻揉著眼睛站起來，想想王師侄，不，是想想王師侄的佩劍，臉上不由得露出燦爛的笑容。

　　“璿璣師兄萬歲！我這就回去收拾，即可下山！”

　　“萬歲可不是亂叫的，這要讓當今聖上聽到，可是要砍頭的。”

　　一身紫色道袍的璿璣真人抬頭，哪裡還見得到賈軻的蹤影。

　　這時從屏風後轉出一人，和璿璣並肩而立:“師兄，心狠了。”

　　“你也知道，呂祖飛升前留下過一句:‘玄武當興，興在王胤。’”

　　趙炳冷笑一聲:“聽意思，師兄是為武當著想?”

　　“胤兒是天命之人，劫難不小。”璿璣真人臉上流露出一股辛酸無奈:“此，關系武當再興三百年大計，只有將胤兒身上劫數氣機盡數轉移才能護他周全，才能護武當周全。”

　　“是，你的弟子是天命之人，你的弟子關系武當命運，金貴！”語氣中帶著譏諷，趙炳怒道:“那漸離呢！”

　　“貧道將劫數轉移到小師弟身上，又散去身後陰德保他不死。命數既定，除非呂祖在世，否則……”璿璣道人苦笑一下:“無法更改。”

　　“此舉，必損陽壽。”

　　“還有三年。”

　　趙炳看著眼前這位師兄，還想說什麽，可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只是重重歎了口氣。

　　如此，可算是把天機擾亂嘍。

　　————————

　　六年前，有道士上山。

　　六年後，有道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