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警察小劉和郝妍參與了昨天對倩倩表姐的詢問,所以他們知道她的住址和聯系方式,在小劉給她打電話確認她沒有出門後,三人驅車來到了倩倩和她位於城郊的租住處。
小劉本想一同進入,但張墨書溫和的告訴他:人太多容易引起表姐的焦慮和防備,不利於詢問,他和郝妍去就行了。郝妍本想謙讓的表示自己剛剛進入工作崗位、由小劉這個老警察去比較好,但張墨書說最好是她去,畢竟她是女的,能跟表姐說上話。小劉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目送二人離開後便坐在車內等候。
在進向老舊居民樓的過程中,郝妍不解的向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張墨書問道:
“我們昨天已經詢問過她表姐了,你為什麽還要來啊?”
張墨書簡短的告訴她,一幫穿著製服的警察和兩個穿著便裝的人對當事人造成的心理影響完全不同,更何況已經過了一天,沒準當事人能說出一些新情況。
好像蠻有道理。郝妍心裡嘀咕一聲後不再說話,她開始邊走邊不時偷偷打量這位年輕帥氣的小夥,心想我們分局怎沒這等氣質樣貌的人。張墨書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異樣而火熱的眼神,只是在行進間貌似不經意的瞄了她一眼。
這是隻母貓。
在張墨書瞄向郝妍的一瞬間,她的腦袋變成了一隻正在撒嬌的貓頭——這隻貓好像正處於發情期。他暗笑了一下,隨即將貓頭還原成她原本的樣子。
房門被敲響後,倩倩的表姐很快就打開了門。顯然,她剛剛起床,還沒有收拾利索。雖然“金色王朝”被停業整頓了,但像她們這些陪酒小姐不愁沒有下家,所以她很快便去了別的夜總會,由於昨晚喝到後半夜,本來正在睡覺的她被小劉的電話吵醒,這讓她看上頗有些狼狽。
雖然張墨書和郝妍穿著便裝,但表姐還是認出了昨天參與對她進行問詢的郝妍。招呼他倆坐下後,表姐表示要稍微收拾一下,旋即便進到了一個臥室。
在表姐收拾打扮的過程中,張墨書觀察起了這個兩室一廳的租住處。屋子不大,估計有四五十平米,由一個很小的客廳、一個洗手間和兩間臥室組成,估計一間是表姐的、另一間是倩倩的。張墨書緩步來到倩倩臥室門口,輕輕推開了門,站在門口朝內望去。
房間有一張小床、一個梳妝台和一個組合式簡易衣櫃,除此之外只剩僅能站立的空間。屋子雖小但相當乾淨整潔,所有物品包括木質地板幾乎一塵不染,房內甚至還有一股好聞的不知是香水還是女性本身的味道。張墨書環視了整個房間,很快發現在床頭和梳妝台上整齊的摞著幾本書。好在房間不大,他無需走近便能看到那些書的封面,都是關於雅思和托福的。
不大一會,表姐從自己的臥室走出,她不但換了一身衣服還化了淡妝,看上去仿佛換了一個人。她略帶害羞的看了下郝妍和張墨書。
“抱歉,不捯飭一下我沒法見人。”
張墨書微笑的坐在長沙發上,然後看向坐在一側單人沙發上的倩倩表姐。他發現倩倩的表姐雖然才三十出頭,但皮膚似乎比年齡要老,估計是常年熬夜和喝酒所致。表姐雖然混跡夜場多年,但看上去似乎沒有那麽多的狡黠和圓滑,這讓張墨書心生好感——這是一隻奔向暮年的兔子,青春已逝,無欲無求,柔軟善良卻恐懼警惕。
表姐對這個年輕帥氣的便裝男警也頗有好感,畢竟他眼中沒有昨天那些警察的嚴厲和懷疑。
對她們這個“行業”的人來說,雖然她們知道幾乎所有人都會戴著有色眼鏡看她們,但她們還是希望能夠獲得足夠的尊重和體貼——她從張墨書眼中看到了這些東西,正如倩倩從廖文斌眼中看到的那些。 可惜,雖然郝妍努力想通過眼神顯示自己的尊重,但表姐還是看出來一些隔閡和質疑。對郝妍這個刑偵學院畢業直接進入警察系統的人來說,順遂的人生和傳統的教育讓她對表姐這種“職業”的人有著天然的不解和距離感,她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人願意通過出賣笑容或肉體來賺取金錢和未來,她對這種人和這種事完全無法理解。
表姐對這樣的眼神早已見怪不怪,她落落大方的坐在二人對面,等待著接下來的再次問詢。
“聽說是你介紹倩倩去‘金色王朝’的,是吧?”張墨書和顏悅色。
“是。”表姐從茶幾上拿起一包女士細煙,並未征求二人意見便點起了一根。
“是你主動提的還是她要求的?”張墨書將煙灰缸推到她面前。
“她之前不知道我在那上班,只是跟我抱怨過當導購掙得太少,我就叫她去了。”表姐優雅的彈了彈煙灰,郝妍覺得她的優雅十分做作。
“她當導購員能掙多少?”張墨書目不轉睛的看著表姐,眼中毫無殺氣。
“一個月三四千吧。確實太少了。”表姐輕輕笑了一下。
張墨書附和著也露出了笑容:“她著急用錢嗎?比如說結婚、買房、欠債等等,因為……恕我直言,掙錢的渠道有很多。”
表姐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不過是想說——掙錢的渠道很多,幹嘛要掙這種見不得人的錢。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郝妍,再次確認了她奇怪的眼神。
“誰不想又多又快的掙錢呢。”
表姐依然笑著,這個回答雖然毫無營養但卻無法質疑。
“也對。”張墨書撓了撓頭,然後看了眼一直沒有說話的郝妍。郝妍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她是不是想出國留學?”張墨書非常不經意的冒出這麽一句話,話音剛落,表姐顯然吃驚不小。
“你……您怎麽知道?”表姐不知該對這個比自己年輕的警察用敬語還是一般話,她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禮貌點為好。
“看來我說對了。我剛才發現她屋裡有不少托福和雅思的書。”張墨書直言不諱。他覺得說謊或者玩詭計只會增加對方的防范意識,如實相告反而能取得不錯的反饋。
“是。她雅思跟托福都考完了,正在申請學校。不過她上得大專很一般,成績也一般,申請不到全獎,只能自費,所以就著急掙錢。”表姐歎了口氣,神情中多了幾分哀傷,“她太要強了。”
“她什麽時候做得這個打算?我是說出國。”張墨書開始窮追不舍。
“畢業被甩的時候。”表姐露出一絲憤怒,“她大專的時候談了個男朋友,後來男朋友出國留學前把她甩了。那王八蛋三年裡一直偷偷準備出國,根本沒告訴她,所以甩她的事他肯定之前就想好了,他不過是把她當成免費**而已。可被甩後倩倩就魔怔了,覺得是自己太差才被甩,所以就一心想出國找他,我怎麽勸都勸不動。她成績不好也沒有錢,所以沒辦法出國,就來咱們市打工了。她想一邊掙錢一邊學英語,等考完試、掙夠了錢就出國找他。媽的,她還把他倆的照片一直帶在身上,就放在她脖子上的吊墜裡。”
“放在吊墜裡?”郝妍好奇的問到。她記得,在押送倩倩的時候她脖子上的確戴著一個漂亮的吊墜。
表姐點了點頭,臉上的憤怒更深。
“我看她帳戶上有十幾萬了。抱歉,我們查過她的帳戶。”張墨書很誠懇也很誠實。
“對。不過,在我們那半年掙十幾萬不算多,以她的長相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掙更多。”表姐顯得很遺憾。
張墨書似乎對這個數字有點吃驚,但郝妍默默衝他點了點頭。在分局前期的調查中郝妍了解到,“金色王朝”的陪酒小姐坐一個台可以拿到五百小費,如果平均一晚上坐兩個台的話就有一千的收入,若是加上秘而不宣的出台費用,半年掙十幾萬不但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很少了。
“離她出國留學還差得多麽?”張墨書似乎不是在查案子,而是在認真討論一個朋友的留學問題。
“還差一半吧。我倆一起算過,有個二十來萬肯定就夠了,出了國不是也可以打工掙錢嘛。”表姐神情中的遺憾更深了,她使勁吸了一口煙後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了張墨書,“她這個事不會影響出國吧?”
在來得路上,郝妍把昨天對表姐的問詢情況告訴了張墨書——他們沒有在表姐面前表現出對倩倩的懷疑,只是把倩倩當成一個普通的賣**進行調查。所以,此時的表姐壓根想象不出她表妹裹進了一個什麽樣的案子之中。
張墨書看向了郝妍,等待她來給出答案。
“不會,又不是刑事案件,不影響出國。”郝妍終於開了口,可她實在不願接受的是:自己唯一的這句話有可能還是個謊話。
片刻的沉默讓三人都意識到,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
“倩倩有沒有告訴過你,她跟死者提到過要自費留學的事?”張墨書將眼神從郝妍那挪到表姐臉上,表姐明顯猶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