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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光如炬》第3章:魔方
  八月七日,晚十一點。

  夜晚的城市燈光璀璨,雖已是十一點,但大街上仍有不少車輛呼嘯著東奔西竄,有些顯然經過改裝的車開足馬力咆哮嘶吼,似乎成心要擾亂深夜的寧靜。在這些刺耳聲音劃過的地方,有片區域顯得尤為躁動,那是本市最繁華的餐飲聚集區。在這片匯聚著數十家餐館的街道上,高達三層的輝煌大酒樓異常醒目,這裡的霓虹燈格外耀眼,這裡停放的車輛也格外昂貴。

  司機小程坐在豪華大奔裡毫無倦意的玩著手機,高檔車載音響裡播放著激昂慷慨、鬼哭狼嚎的鄉村重金屬。雖然他看似在專注的打遊戲,但每當窗外有熱辣女子經過時,他還是會第一時間將眼神停留在她們身上某些傲人的部位。酒樓的霓虹燈透過車窗映在他年輕的臉上,使他看上去仿佛這個光怪陸離世界中的一個局外人。

  一個來電打斷了他的遊戲,他接起電話後不慌不忙的走下車,在瀟灑的吐掉嘴裡的檳榔後朝一旁的輝煌大酒樓走去。不大會工夫,他扶著一個酒醉無法站立的人挪向這台大奔,在將那人塞進後座後他漫不經心的坐進駕駛座,然後一溜煙駛向了遠方。

  行駛幾分鍾後,他通過後視鏡看了眼躺在後座的那個男人,嘴角露出一絲鄙視和無奈。他每天的工作除了送這個男人上下班外便是載他到各種地方參加各種活動、出席各種酒局,然後無一例外把爛醉的他送回郊區別墅。就在他將眼神從爛醉男人身上移回前方時,一根細細的鐵絲從後面纏住了他的脖子。

  八月八日,早八點。

  幸福街南口所屬分局的大院裡,警察們開始陸續上班。一輛擺有分局停車證的普通車駛進大院後緩緩朝停車場駛去,待車停穩後郭飛一溜煙從駕駛座跳下,隨後迅速而禮貌的打開後門,片刻後鍾克風擰著眉從後座下車,薑均則笑著從副駕駛座走出。

  “你搞什麽?”鍾克風瞪向郭飛。

  “給領導開門是理所應當的啊。”郭飛嘻皮笑臉的衝薑均擠了擠眼。

  鍾克風白了二人一眼後徑直朝大院裡側走去,薑均和郭飛相視一笑後連忙跟上。

  大院裡的警員們見到鍾克風時紛紛跟他打起招呼,他客氣的一一回應,然後快步走向位於大院一側的一棟辦公樓。在來到三樓最內側的一處房間門口時,房門大開,張墨書靜靜的站在屋內,微笑著看向走入的三人。

  “你居然比我們來得還早?”薑均貌似不滿的看著張墨書。

  “第一天嘛,不得勤快點。”張墨書笑著指向屋內的四張辦公桌,“你們先挑。”

  他話音剛落,薑均和郭飛一同衝向最內側靠窗的位置,兩人同時把各自的包放在了桌上。

  “你懂不懂事?女士優先。”薑均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旋轉椅上,挑釁的看著郭飛。

  “你也算女的?”郭飛撇著嘴嘀咕一聲,這話剛一出口、薑均立即拿起他的包砸向了他。在兩人嬉戲打鬧的過程中,鍾克風面無表情的走進了屋內一角的一個獨立隔間,這個小房間與外屋由玻璃牆和玻璃門隔開,既能起到隔音效果也能對外屋的情況一覽無余。

  三人見鍾克風一言不發的走進隔間後也都停止了玩鬧,他們安靜的在各自桌前坐下,開始將私人物品逐一碼放在桌上和抽屜裡。待一切收拾完畢後,他們幾乎同時看向唯一空著的那張桌子。

  “還有人啊?”郭飛疑惑的低聲向張墨書問到,張墨書同樣疑惑的做了個“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三人隨即偷偷看向隔間裡的鍾克風。  此時的鍾克風正坐在辦公桌前閉目凝神,他臉上雖依然面無表情可內心卻已翻江倒海,十五年前在刑警隊副隊長辦公室裡的點點滴滴不由自主的在他腦中呈現,每一幅陡然出現的畫面都令他愁腸百轉、感慨萬千——那時的他多麽意氣風發、鬥志昂揚,而現在他竟已暗生華發、英雄遲暮。

  “這裡永遠屬於你。無論離開多久,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這是你的使命和責任。”

  黃毅副廳長的話言猶在耳,鍾克風重重的歎口氣後緩緩睜開了眼,玻璃牆外的三人是如此朝氣蓬勃年輕有為,一如當年那位同樣年輕而優秀的林旭陽。

  這處辦公地點是段鵬飛局長特批給他們的。段局長本打算讓他們來市局辦公,但鍾克風認為小組剛剛成立,是否能有成效尚未可知,所以他回絕了段局長的好意。鍾克風本想租用一處民宅進行辦公,但警務工作畢竟有一定的特殊性,無論是出於辦案需要還是考慮到保密性,他們最好能在警局辦公,於是思量再三後,鍾克風選擇了分局這間原本用來存放檔案的辦公室。

  成立這樣一個小組是省廳黃毅副廳長的決定。數十年的從警經驗讓他覺得隻從警校招收警察存在一些不足,不但容易造成學術近親繁殖,還會將社會上的優秀人才拒之門外。經過多番考慮和討論,他打算以他起家的這個城市為試點,成立一個由編外人員組成、吸納社會優秀人才進入的專門小組,該小組直接由市局段鵬飛局長領導,而組織和管理這個小組的人自然應是精英中的精英。於是,他毫不猶豫的想到了曾經的老部下:“禿鷲”鍾克風。

  “你已經逃避十五年了,你想帶著遺憾就這麽一直逃避下去?你不總跟我說、乾咱們這行就是要對抗黑暗吞噬黑暗嗎?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已經完全被黑暗吞噬了。回來吧,這裡需要你,你也需要這裡。”

  黃毅一個月前的這番話把鍾克風從黑暗中帶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麽就真沒時間了。

  禿鷲天生就是要吃腐肉的。

  良久之後,鍾克風從公文包中拿出兩個相框,極為小心的將它們放在了桌上。一個相框裡是可愛的女兒衫衫,另一個則是英姿勃發的林旭陽。他盯著相框看了許久後從包中拿出幾份資料,點燃一根煙後他緩慢的看向了它們。

  第一份資料是薑均的檔案,他壓根沒有打開就把它放進了抽屜裡,因為他對這位學生的情況完全了如指掌;第二份資料是張墨書的檔案,他寥寥翻了幾眼後也將它放進了抽屜裡;第三份資料是郭飛的檔案,檔案第二頁有一張合影,一對年輕夫妻正抱著剛滿月的郭飛笑得如花一般燦爛。鍾克風長久注視著那對夫妻,半個月的那個場景悄無聲息的進入他腦海。

  那是破獲廖文斌墜樓案的那個夜晚,鍾克風等人在郭飛姥爺姥姥的飯館早已喝光了幾箱啤酒。當薑均和張墨書想把爛醉如泥的郭飛送離飯館時,郭飛突然跪在姥爺姥姥面前痛哭的表示想要當警察,兩位老人以他酒醉為名不置可否,但他二人臉上流露出的傷心和悲痛還是被鍾克風看在眼裡。當飯館只剩鍾克風和二老時,他不解的詢問二老為什麽要反對郭飛當警察——他聽薑均說起過,說郭飛一直想當警察但二老始終玩命反對,甚至還說出“你要當警察我們就去死”這類狠話,這讓他對此事一直充滿好奇和不解。

  二老拗不過鍾克風不停的追問,隻得淚水漣漣的告訴他:郭飛的父母都是緝毒警,父親更是一名打入販毒集團內部的臥底。在他父親的努力下,警方成功包圍了正在進行大宗毒品交易的販毒團夥。在激烈的槍戰過程中,幾名毒販駕車逃出重圍,他父親立刻與母親駕車追趕,但不幸的是,他們在追擊過程中被走投無路的毒販撞下山崖雙雙殉職。悲劇發生後,郭飛寡居的奶奶備受打擊很快便撒手人寰, 他們二老於是承擔起照顧年僅三歲的郭飛的重任。隨後的日子裡,他們不但向郭飛隱瞞了他父母的身份和死因,還無論如何都不願讓他重走父母之路。

  不知是命運使然還是基因作怪,郭飛自小就有當警察的願望,他還曾偷偷報考過警校,可事先察覺的二老在考試前一天撕掉了他的準考證,並正式哀求他徹底打消這個該死的念頭。就此,身無長物的郭飛成了一名出租車司機,可骨子裡的善良和正義讓他成了酷愛“多管閑事”的好市民。非但如此,由於他一心鑽研車技、再加上頻繁追擊違法車輛導致的“百煉成鋼”,他成了全公司車技最好的司機,也成了讓市民交口稱讚但讓公司頭疼不已的另類。

  郭飛的身世和他身上的善良勇敢以及他超群的車技讓鍾克風頗為感動也頗為欣賞,於是他第二天主動找到了郭飛,想讓他加入即將成立的小組,這自然讓郭飛跳起三丈高。不過兩人約定:暫時不告訴他姥爺和姥姥,畢竟他們不希望二老為此擔心,更何況這個小組目前處於保密階段。就此,郭飛辭掉了出租車公司的工作,正式成為這個隱秘小組中的一員。

  在將郭飛的檔案放進抽屜後,鍾克風抬眼看向了玻璃牆外的三人。由於隔音效果良好,他不知道三人在低聲聊些什麽,但他們看上去心情都不錯,似乎在暢想著大有可為的將來。突然,他的手機傳來微信聲,他低頭看去,發現薑均建了個微信群,他們三人正商量該給這個群取個什麽名字。

  是啊,該給小組取個什麽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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