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江到漢口,是順水而行。
過了漢口,便是逆漢江而上。好在此時春夏之交,風是東南風,起風時便展開風帆,偶爾搖櫓劃槳。
不幾日,到了河口。
只見沿岸一帶泊滿了船。
原來,武當山道士為了交流大會,在此岸邊設置關卡,控制人員出入。
所有船隻都在河上排序等待登岸。
武當山如此嚴陣以待,足可見對交流大會的重視程度。
排了一個時辰的隊伍,秦陽與陶小宛上了岸。
上岸之後,仍然是排隊。
守著關卡的六七名道士,為首的下頜留著胡須,已有三十來歲,其他的年輕一些。
道士們對進關的商旅盤問地十分仔細,因而隊伍長久不動。
秦陽只見前後的人大都挑擔背筐,看樣子都是去做生意的。
其中一個精瘦的後生,手上拎著一個筐,挨個地問:“老板,可要梅乾?只要一文錢一包。”
當日太陽直照,天氣炎熱,大家夥口乾舌燥,梅能生津,不少人出錢購買。
秦陽也買了一包,稱讚道:“你可真能做生意。”
小夥子嘻嘻地笑:“賺點腳力錢嘛,攢夠了錢娶媳婦,我家是三代單傳,我父親可催了我好幾年拉。”
由此看來,催婚之事,倒是從古皆然。
便聽得前面一老頭叫道:“水旺,就輪到咱們拉!快過來!”
水旺答應一聲,即刻朝前走去。
不妨此時有幾匹快馬從後奔來。
馬蹄聲疾,轉眼就到水旺身後。
那馬疾馳之中,收攏不住,前蹄已經從水旺身上跨了過去,眼見後蹄要踩在水旺身上,秦陽急忙往前一縱,伸手將水旺拉出。
這事發生只在一瞬之間,人們根本就沒有看清。
只見馬兒受了驚,前奮蹄,後撅屁股,幾乎將馬上的人顛下來。
那人掉轉眼,只見秦陽拉著水旺從路邊滾爬出去,當時不管三七二十一,揚起馬鞭,劈頭蓋臉往二人身上打。
“喂,你幹嘛打人呐!”秦陽本要還手,卻見一起來的有四五匹馬,有三匹已經撞成一堆。
中間一個細皮嫩肉的少年跌落下馬,那人也就顧不得打水旺,急忙翻身下馬,去查看那少年的傷勢。
那少年倒已經自己站起來了。“怎麽搞的?”那少年白皙的臉上泛出潮紅,顯得異常惱火。
其他四個人便嚇得哆哆嗦嗦,臉色慘白,好似死了爹娘一般的,頓時朝這少年跪下了,嘴裡道:“小少爺,是那該死的兔崽子,忽然竄出來擋了道!”
他自己急趕上來,差點讓馬踩踏人,倒說是別人竄出來擋他的道!
“這人好威風。”人人瞧著這行人心中有氣,隻不知這叫小少爺的是什麽來頭。
陶小宛為秦陽拍除身上的泥塵,悄聲問道:“陽哥哥,沒受傷罷。”
秦陽道:“沒有,咱們且別顯露山水,看看他是哪一派的。”
那少年對這四人跪拜,倒顯得很不耐煩,擺擺手,“一群蠢東西,算了,算了!”便自朝前走去。
武當山設下這道關卡,大家都在排隊,但少年旁若無人地走到前面,頓時就將水旺父子擠到一邊。
把關的武當山道人,對這插隊行為,仿佛視若無睹,打開黎棘拒馬,便要放這少年進去。
“喂!大家都在排隊,你怎麽插隊啊!”秦陽裝作笨手笨腳的樣子,從後抱住了那少年的腰。
那少年顯然是練家子,一覺得後腰被製,立即右手肘攻擊往後攻擊秦陽面部。
但此時秦陽頭頂在少年的後背上,少年怎麽也打不著他。
那四人急忙上前來幫忙,一個揪住了秦陽的後領,一個去踩秦陽的膝窩,一個已經拔了刀,另一個
另一個已經擠不進去了,站在後面略略顯得無措。
只聽那少年呵斥道:“誰讓你們幫忙了?”
顯然,這少年雖然練過一點武功,可是從來也沒跟人動過武,便欲在秦陽身上證明一下自己。
於是,這一個也就不去擠了,嘴裡道:“咱們是武當山辦事人員,有令牌的。”便從腰兜裡取出一塊銅牌來,雙手舉著展示給大家看。
小小的銅牌,霎那之間,固然是看不仔細,但老百姓逆來順受,既然知道這些人等果然是有來頭的,也就不敢與之爭論。
這人得意洋洋,正要收起令牌,猛地眼前一花,雙手松了,銅牌竟在一瞬間不知去向。
回頭看時,只見秦陽抱著頭滿身灰塵地躺在路中間,少年與另幾名隨從卻團成一團。
秦陽假意哭喪著臉,大聲呼痛:“打死我了,打死我了,你們不講道理,咱們見官去!”
這人稀裡糊塗,守關的中年道士卻分明看出是秦陽動的手。
中年道士閃身上前,猛地抓住秦陽手腕,喝道:“拿出來!”
“什麽?什麽拿出來?”秦陽索性將真氣鎖住,裝作沒有絲毫內力的樣子,“我是來做生意的,沒有請柬。”
“誰說請柬,把令牌拿出來!”
秦陽搖搖頭,道:“我也不是你們的辦事人員,怎麽會有令牌。”
“你不拿的話,我就搜了!”
秦陽吃了一驚,“你不能搜!”
“我說搜就搜!”中年道士伸手在秦陽身上亂摸亂抓。
秦陽又是吃驚,一邊卻又哈哈笑,“不行哈哈不行我怕癢”
當時另幾名年輕道士也圍了上來。
陶小宛想:令牌明明是陽哥哥拿的,這樣搜的話不多時真要被搜出來了,卻不知道陽哥哥拿令牌有什麽用,不論如何得幫他一幫。
陶小宛不發一言,轉身往後飛跑。
中年道士便以為陶小宛有問題,縱步直追。
那少年和四名隨從也追了上去。
中年道士雖然較陶小宛年長十幾歲,輕功竟還比不上陶小宛。
武當山的武功在江湖中負有盛名,但武當山的道士成千上萬,於習武一塊,反不如華嚴派這樣的新門派,有師父手把手教導。
然陶小宛生恐他們追自己不上,便回頭找秦陽麻煩,故而不肯快跑。
到了一片樹林,陶小宛索性縱上一棵榔榆樹,坐在樹乾上等他們。
中年道士眼見陶小宛忽然又不跑了,心中微覺詫異,但還是跟著縱上枝頭,喝道:“拿出來!”伸手一招“鷹抓式”去拿陶小宛手腕。
陶小宛笑道:“師叔,你要我拿什麽?”
中年道士微微一怔,想不通陶小宛為什麽要叫他師叔。
陶小宛已經飛下枝頭。
底下,少年的四名隨從已然趕至,便將陶小宛圍在中間。
四人拔出刀來,窄長的刀,刀口帶有弧度,竟然是繡春刀。
四把繡春刀,長度略有不同,弧度也有所不同。
一長兩短,長的弧度大一些,專攻人下盤,勾人雙足。短者專攻上盤。
三人呈三角之形,從左右側和後側向陶小宛攻擊。
剩余一人則伺機而動。
這四人分開來打,每個人的武功並不怎麽樣,但合在一起,卻成了頂級高手。
那麽難道他們是大內高手?
他們是錦衣衛?
樹林中濃蔭滿地。
刀揮出時發出“呼呼”的風聲。
這刀陣配合實在已妙到巔峰。
刀光化成的光幕,幾乎看不出縫隙。
陶小宛就好像是一尾魚在光幕裡遊動。
也像是一隻燕子,她靈巧地遊走在其中。
但刀陣的圈子畢竟是越縮越小了。
中年道士在樹上看著。
少年在地上看著。
“還不拿出來嗎?”
“什麽?”
“令牌。”
“我沒有。”
“那為什麽要逃?”
“唔,我只是想起我掉東西了,所以回來找嘛。”
“你掉了什麽東西?”
“令牌呀。”陶小宛笑道。
“這當兒還消遣老子!”伺機而動的隨從忽然躍起,手持繡春刀衝入刀陣之中。
刀陣的威力,已經將陶小宛逼得沒有轉折的余地。
這一刀刺出,陶小宛無論用什麽身法閃避,都難免要被刺穿胸膛。
秦陽的手指摩挲著令牌,可以很清楚地感到“皇城”二字,這是紫禁城的東西,怎麽到這裡來了?
少年跟皇宮有什麽關系?
這麽說來,武當山的交流大會,真的跟皇城有什麽勾結。
秦陽將令牌藏於袖口,心裡想著:陶小宛怎麽還不回來。
余下的幾名道士,盤查地更加仔細了,他們在水旺父親的餛飩擔子裡搜出一把菜刀。
“回去!回去吧!”年輕道士道,“沒有請柬,不許參加百家交流會!”
水旺父親佝僂著背道:“我們不是來參加什麽交流會的, 我們是來做生意的呀。”
“那麽你拿著菜刀幹什麽呢?”
“我們要進去賣餛飩,菜刀嘛,是用來切肉的。”
“嗯哼,還可以用來殺人呢!”年輕道士乜斜著眼睛道。“快回去吧!做生意完全可以到別處去做。為什麽要趕到武當山來送死?”
“什麽?”秦陽湊上前去道,“你的意思,難道你們武當山要在百家交流會上大開殺戒?”
“胡說,我們武當山怎麽能做這種事?”年輕道士上下打量著秦陽,摸不清秦陽是什麽路數。
這幾名年輕道士,在來守關卡的時候,就已經“培訓”過了,知道越是武功高強的人,越會打扮成普通商販走卒,畢竟,此次百家交流會,沒被邀請到的大門派太多了。
不過,假如真的是普通商販走卒,那麽就更容易對付啦。
水旺道:“道長行行好吧,我們真的只是來做生意的,你看那麽多江湖人物都上趕著到武當山來,他們也要吃飯對不對?”
年輕道士鼻子裡嗤了一聲,伸腳踢了踢餛飩擔子,“總而言之,你們不必要進去了!快走,走吧!”
眼見踢了餛飩擔子,水旺和水旺父親也沒什麽反應,索性又踢了水旺一腳。
年輕道士雖然武功不怎麽樣,但對付這種普通人還是綽綽有余,這一腳出去,將水旺踢了個跟鬥。
水旺摔在餛飩擔子上,擔子倒了,擔子上的鍋也掀翻了,一鍋的水當頭從水旺身上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