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峨眉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夢境,姹紫嫣紅的杜鵑花,如同一大片雲霞,從山頂一路燃燒到山腳,那霞光一直映到縣城裡來,美到不像話。
沒錯,秦陽好像陷在巨大的夢境裡,每天起床前要先捏一捏大腿,看是不是會痛。
他不過是在生日蛋糕前許了一個願,說再也不願意為了應付高考而沒完沒了地做測試卷子,結果就來到了這裡。
秦陽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一張掉了漆的木床上,透過青色的蚊帳,可見床前一張古老笨重的桌子,家具都是木製的,不知是什麽朝代。
秦陽起了床,在樓梯口碰見“舅舅”。
“舅舅”十分通情理地對他說:“既然你也不希望繼續念書,那就別念了吧。我早說過念書無用,咱們老百姓,認識幾個字就行了,難道真的要考秀才?”
秦陽望著面前這個刺蝟一般不修邊幅的漢子,任是回不過神來,一頭霧水地道:“你是?”
“舅母”從廚房裡轉出來,一臉可惜的表情:“念書太多,成書呆子了”
“舅母”的腳邊圍著幾個髒兮兮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撲閃著懵懂的小眼睛,像是應聲蟲一般,重複他們母親的話:“呆子!呆子!”
這就是秦陽來的地方,沒有狂躁症的老師,沒有焦慮症的母親。只有陌生的“舅舅”一家,兩個大人,三個孩子。
盡管秦陽看過不少小說,知道穿越的梗,卻怎麽也想不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他身上怎麽沒有系統?
秦陽寧可回去做試題。
舅舅羅勁松對秦陽道:“跟我去賣魚吧,還能賺幾個錢,補貼家用。”
真是哭笑不得,倒是真的不用做試題了,秦陽就這樣跟著舅舅成了殺魚弟,將舅舅在山澗裡捕獲的魚、蝦、螺絲等拉到縣城去賣。
縣城的城西有一處集市。
從木門進去,是一口井,圍著井,搭著一個扇形的類似遊廊性質的木棚。與後世的市場不同,這裡沒有固定的攤位,誰家有菜蔬、瓜果、魚蝦、牲口需要交換都可以擺在木棚底下。
秦陽感到生活節奏一下子放緩了,藍的天,白的雲,懶洋洋的日頭,半天不挪一步。
顧客少得可憐,至少以秦陽的目光來看,仿佛根本沒什麽商機。
十條魚,有時候要賣到傍晚才能賣光。
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了一段太平日子。
這一天,羅勁松對秦陽道:“外甥,菜市你已經熟了,今天就你一個人去吧。”
“我一個人去?”秦陽起初有些訝異,隨即便應承道:“好。”
羅勁松叮囑道:“你年紀輕輕,千萬別意氣用事,不要跟人吵架。”
秦陽不知道自己在羅勁松眼中是個什麽形象,難道自己沒事會跟人找茬?
“放心,我決不生事。可是萬一別人來挑釁我呢?”
羅勁松道:“要是遇到有人找事,別跟他們計較,忍忍就過去了。”
秦陽總覺得此地民風淳樸,每個人都善良得好像是從教科書裡蹦出來的,看到羅勁松這麽緊張,反而失笑:“好,好,那就這樣。”
也許是心理作用,秦陽一個人來到菜市,真的嗅到了不對勁的氣息,那些販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他,好像秦陽是個異類。
秦陽自己也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在角落裡擺開攤子,一把稱擺在水桶邊沿,扁擔橫在兩塊大石頭上,屁股坐在扁擔上,
如坐針氈,到中午,才賣了三條魚,又是孤單,又是無聊,又是不耐煩。 秦陽想,與其這樣坐等顧客,不如主動出擊,將之推銷給酒店飯館,一下子就賣光了。偌大的縣城,總該有酒店飯館吧。
秦陽有了這個主意,便收拾攤子,將兩隻水桶套在扁擔上。
不期前頭來了個懶散漢子,一把拽住秦陽的水桶,嘻嘻笑道:“別走哇!你的魚還沒有賣光呢!”
秦陽眼見他帽子斜戴,衣著不整,涎皮賴臉,明顯是個潑皮。前幾日秦陽同羅勁松一起來的,並沒有見過這個潑皮。顯然這潑皮見秦陽一個年輕人,覺得有機可乘,便要來收點利市。
秦陽不想跟他糾纏,便道:“出了菜市,往東走兩百米,從城門出去有兩裡地,有一條河。”
潑皮奇道:“你說什麽?大爺我要買魚。”
秦陽道:“河裡有魚,自己去抓!”
潑皮叫道:“你這個人不講道理,你把魚挑到這裡,就是來賣的,為什麽不賣給大爺我?是瞧不起你大爺?覺得大爺我付不起錢?”
秦陽一心要走:“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用錢就買得起的。”
潑皮認準了秦陽是個冤大頭,“大爺我偏要買。”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銅板,往水桶裡一扔,“你看好了,大爺我付錢了,把魚給我!”
“喂!”秦陽道:“你不講道理是不是?錢還給你!魚我就是不賣!”
潑皮哪肯撒手,反而大聲喊叫:“大家都來看啊!這個奸商,拿了錢不給魚,想要賴大爺我的銀子!”
眾人皆認得這個潑皮,知道他慣會撒潑、行凶、撞鬧,連官府都拿他沒辦法,眾人聽這潑皮叫嚷,紛紛躲閃開了。
潑皮越發得意,用力一扯,就將一隻水桶摜在地上,桶裡的魚都摔出來了,在泥地裡“撲通”“撲通”亂甩尾巴。
扁擔的一頭高高翹起,秦陽失去了平衡。
潑皮撲上去搶魚,眼前白光一閃,只聽“啪”地一聲,潑皮臉上被甩了一魚尾巴。
秦陽站定細看時,卻不是魚尾巴,乃是一道白色的拂塵。
面前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道姑,對潑皮道:“你要買魚,一個銅板哪裡夠,再拿二十個出來。”
這道姑氣定神閑的樣子,敢站出來替秦陽打抱不平,看起來是有功夫的。
潑皮蠻橫慣了,誰都不怕,一見是個道姑,鼻子裡嗤了一聲,“喲!原來是個老尼姑!”他也不分尼姑還是道姑,總而言之,“怎麽?你見那小白臉,就動了凡心了?要還俗了?”說得道姑臉皮發紅。
“你敢胡說!”道姑一拂塵揮過去,滿擬在潑皮身上再狠狠打一下,哪知道這潑皮既然敢到菜市裡搗亂,也會點拳腳,剛剛潑皮只顧著搶魚,沒有提防,此時道姑就在他跟前,道姑的手一動,潑皮已經知道她要打自己,左手伸手一撈,將拂塵尾巴抓住了,往裡一拽,右手就去摸道姑的臉,“嘖嘖,老是老了點,還是滑嫩嫩,全新沒用過的哩!”
這道姑被潑皮言語調戲,更加臉紅如燒,“混蛋!”道姑唾道,“再亂說,我殺了你!”右手用力,那拂塵卻被潑皮死死抓住,奪不回來。道姑左手成掌,往潑皮頭頂劈去。
潑皮右手招架,反而抓住了道姑的手,“喲,你是峨眉的道姑,大爺我是少林的徒弟,咱們一男一女,剛好配成一對。唉,看你雖然老了點, 相貌平平,不過大爺我人模狗樣,也是長得普通,湊成一雙,誰也沒佔誰的便宜,咱們這就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潑皮的話越說越離譜,道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秦陽想,原來這潑皮居然是少林的弟子,難怪這一手好功夫。
“這可是你逼我的!”秦陽眼見道姑吃虧,再顧不得地上的魚,掄起扁擔向潑皮後腦杓擊去。
潑皮仿佛腦後長了眼睛,看見了秦陽的扁擔似的,松手放了道姑,矮身躲過這一扁擔,反手一抄,抓住扁擔的另一頭,往後一抖,秦陽卻不會武功,頓時被潑皮放倒了。
潑皮一著得手,更進一步,將扁擔往秦陽身上招呼。道姑連忙揮拂塵,卷住扁擔,令扁擔頭歪了。
潑皮笑道:“好,你們兩個一起上大爺我也不怕!正好讓街坊鄰居看一看大爺我的手段!”潑皮抖動扁擔,往前一送,這道姑被他帶地步履不穩,潑皮卻又將扁擔橫掃過去,正中道姑的小腹。
潑皮乘勝追擊,道姑還未站穩,扁擔已跟到道姑的眼前,潑皮卻不下殺手,只是抖著扁擔調戲她:“怎麽樣?從了大爺我吧!大爺的手段可以同時對付十個尼姑!把你的小師妹再叫八九個出來,大爺我一起受用。”
道姑惱極,“你做夢!”伸手格擋,那扁擔卻又倏地往下,勾住了道姑的腰帶,道姑大駭。
潑皮發出淫笑,秦陽連忙將空桶往潑皮身上砸去。
“嘭”地一聲巨響,空桶四分五裂,這潑皮只是身軀微微震顫,竟並未倒下。這潑皮有硬氣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