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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之朝陽松濤》【一百七十一】 命運始動青雲山
大竹峰。

 靜寂的院落,樸素寬敞的房間裡,張小凡靜靜地坐著。

 他已經如此坐了許久,許久。

 東海之行,對他而言委實是一次命運的轉變。那些曾經藏在心中的秘密,被暴露了出來——大梵般若,噬血珠!他有些痛苦的捂著頭,仿若一場噩夢!等他自那噩夢裡回轉神時,渾身已被冷汗浸透,便是他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他沒曾想過後果會如此嚴重!

 那位,讓他開口稱其為“師父”的老僧,傳授給他的居然是天音寺秘傳神通“大梵般若”!流波山上萬不得已使出,讓天音寺僧人親眼看了去,如何不會引得眾怨沸騰?

 還有“燒火棍”!

 他只是懷疑老僧,把那顆珠子留做念想。誰知居然此物也非尋常,更是魔教失蹤千百年的魔寶“噬血珠”!

 身懷魔教重寶,且“偷學”天音寺秘傳神通,登時大竹峰這平平無奇弟子的天都隨之塌了!諸般揣測與惡意加諸於他的身上,讓他立時背上一個近乎“魔教奸細”的名頭。

 偏偏張小凡嘴笨,又性子堅韌木訥。答應了老僧信守承諾,便永世不易。師父田不易都沒能從他口中問出真相,遑論其他,而這些又將他往不利局面推出一大段距離!

 大竹峰同門師兄的情誼,在他落難之際彌足珍貴。

 他能夠感受到,哪怕宋大仁等有所驚疑,但實際心中還是願意相信他。昨日匆匆回山的杜必書,連師父師娘都沒來得及拜見,首先便先來看望了他。只是面對如此嚴峻局勢,且事實俱在,張小凡不願說明,其他人也幫不了他。

 張小凡自己深知這一點。

 簌簌~

 微風吹拂。

 他能聽得出來,那是竹葉摩挲的聲響。

 最近這段時日,他不知聽過多少次那般聲音。也是如此境地之下,張小凡才發覺這尋常至極的聲音,聽在耳中竟也有一種讓人迷戀的感覺。

 張小凡只是木訥,可不是笨。

 他知道自己這一回犯了無可饒恕的罪過,為了那道讓他執著的紅衣身影,他付出了自己所有。可若時光回溯,再度站在那夔牛面前,張小凡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這並不影響他此時的茫然無措。

 他不後悔,可卻並非不會迷惘和害怕——說起來,也終究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驟然面臨“死亡”這個詞,總會畏怯與無措的。

 嘎吱~

 陷入出神之中的張小凡,反應也慢了一拍。

 等他覺察到眼前驟然多了一人,抬頭看清之時,忙不迭從榻上翻身滾落,跪在了地上:“師父,弟子——”

 來人,正是矮胖身形的田不易。

 他擺了擺手,打斷了張小凡的話,雙目看著眼前這倔強的弟子,他心中滋味紛呈、百般複雜。借著張小凡身受重傷的緣由,以及他自己護短的翰旋,再加上某個不為人知的天音寺法相僧人的暗中維護,本該雷厲風行解決的一件事,硬生生拖了半月。

 可再是拖延,終究只是逃避。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田不易喟然一歎,望著他道:“小凡,我再問你一回,關於這些事情,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如此對話,已經有過多次。張小凡低著頭,藏在衣服下的軀體,暗暗有些顫抖,可他終究一言未發。

 田不易點點頭,也不對此再說什麽,只是道:“你起來吧,將衣服穿好。”

 張小凡抬起頭:“師父——”

 田不易道:“然後隨我去玉清殿。今日能不能活著回來,便看你的造化了!”

 ——

 落松澗。

 封亦坐在岩洞之外,那塊故友曾經百無聊奈最喜仰躺的巨石上,靜靜地修行著。忽地一陣微風有異,以他敏銳感知,自是辨出那是有人以極快身法行進而產生的破空聲響。

 封亦睜開了眼。

 便見來路出現一個身影,正是穿戴周正,背負長劍的徐明。

 “師兄,你怎麽來了?”

 徐明古怪地看著他,竟是哈哈地一陣幸災樂禍大笑:“你小子行啊!剛一回山,就讓師父關到了落松澗!枉我昨日和老江等你半天,要不是有師兄言說,我還以為你小子又失蹤了呢!”

 落松澗面壁,或許在別人那兒是惹怒師父之後,了不得的懲處。可在徐明這宛如錘不扁砸不破的銅豌豆面前,落松澗面壁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換成他或是江楓,被罰此地緊閉或許還會無聊透頂。

 可徐明卻是知道封亦性子的,讓他呆落松澗,不過是換個僻靜之處修行罷了。

 平日便是在落霞峰,封亦也經常不會出門的。所以這在徐明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麽懲處。

 故此一見面,徐明不僅沒有為他擔憂,反而開口便笑,滿臉嘲弄與幸災樂禍。那得意勁兒當真惹得封亦火大,隱隱有種抑製不住揍他的衝動!

 不過想到自己還有事情要擺脫於他,封亦歎了口氣,隻好忍下。

 等他笑得夠了,封亦方才沒好氣地道:“笑夠了麽?夠了便幫我一個忙——我昨日被罰,連逐霞峰也沒回去過,陶矢也被落在了主峰。等你一會兒離開時,幫我把陶矢帶回逐霞峰,多多照料一二吧。”

 “陶矢?”徐明反應了一下,恍然道,“哦,你說你那隻‘食鐵獸’麽?”

 封亦點點頭。

 徐明“嗨”地一聲道:“靈獸就取靈獸的名字麽,你非得跟人一樣取個‘陶矢’,害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比如你若說‘糯米’,我自是立即知曉!”

 封亦奇怪道:“糯米?”

 徐明點頭:“對呀,她們都是這麽叫的啊,說你這食鐵獸滾圓滾圓,跟個糯米團子一樣,還是粘了芝麻的糯米團子。所以就有這名兒咯。——你下山之後,我也太久沒聽過‘陶矢’這個叫法了。”

 封亦瞪他一眼,沒肯改口,心中腹誹道——糯米什麽的,軟萌是軟萌了,哪裡比得上自己叫她“陶矢”,所在名字中蘊藏的殷切期待?

 徐明也不和他爭,區區一個糯米團子,大老爺們才不會喜歡呢!

 “哎,是了,你方才說糯米在哪兒來著?——師父的別院?”沒等封亦回話,徐明便笑著道,“那你無需擔憂了,師父會為你照顧妥當的。”

 說到此處,徐明神情一變,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四周,臉上露出古怪好笑的神色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嘿嘿,封亦,你還不知道吧?別看師父平日板著臉,一副威嚴肅穆的模樣!其實我聽劉師兄說起過,師父私底下也非常寵愛你那隻食鐵獸,還拿他心愛的紫竹來喂呢!”

 談到這件事兒,徐明還有些憤憤不平,道:“師父也真是的!想我有一日向師父請教,劍訣使得猛了些,刮到庭院裡的紫竹便受了一頓好揍!那心疼模樣,讓我不禁懷疑在師父的心裡,是不是我這親傳弟子還比不上幾株植物?”

 封亦聽著聽著,目光越過徐明,怔住了。

 他正待說些什麽,可對上那凌厲的目光,硬是叫他將口中言語咽了下去。只是出於同門情誼,不住地擠眉弄眼,以目示意。

 可徐明說得正在興頭,全然一副義憤填膺模樣,哪裡會注意這些細節?

 便聽他道:“呵~,若單是如此也就罷了,我隻當師父深愛紫竹。做弟子的傷到師父心愛之物,挨一頓走也是常事。可我哪裡會想到,師父居然會拿他最喜歡的紫竹,卻喂一隻不知所謂的靈獸!”

 “老封!”徐明心中不平地道,“你給評評理!你說——難道我這一個大活人,在師父眼裡還比不是區區一隻靈獸?”

 封亦嘴角抽了抽,“咳咳”地提醒,一面嘴上敷衍:“也許,師父是自有考量罷?”

 “考量?”徐明愈發不滿,“還能有什麽考量,不就是玩物喪志嘛!我也就不明白了,就那食鐵獸長得跟糯米團子似的,性子綿綿呼呼是個人就能揉巴,哪裡有一點上古凶獸的威風?”

 嘭!

 “哎喲!”

 正說得起勁的徐明,驀地隻覺腦袋上一陣劇痛,禁不住跳了起來。

 那腦袋敲得脆響的聲音,讓封亦都不禁心裡跟著一顫,同情地看著他。徐明還不知發生何事,捂著腦袋氣衝衝地轉過臉來,正對上一張鐵青的臉,登時驚得目瞪口呆:“師、師父?您什麽時候來的?”

 商正梁氣得七竅生煙,獰笑著道:“為師讓你立刻將你師弟叫回來, 你不僅辦事磨蹭,居然還在背後如此詆毀為師!你這個不肖之人,今日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讓你知曉‘尊師重道’這幾個字怎麽寫!”

 接下來宛如雞飛狗跳一幕,讓封亦也看得心驚,硬著頭皮上前阻攔,立時仇恨分離,兩人一塊兒挨揍!

 以封亦此時的修為,商正梁要揍他,其實已經不是那般容易。

 可那巴掌打過來,封亦敢躲嗎?能躲嗎?唯有苦著臉生受罷了。幸虧徐明腦子靈光,方才也是被他突然出現給打蒙了,挨了幾下之後,立時反應過來,連忙便逃便大聲喊道:“師父,師父!弟子知錯,您別氣壞了身子!——最緊要的是,萬萬莫要因為弟子耽誤了今日的正事啊!那樣弟子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商正梁動了手,出了些氣,聽到這逆徒之言,竟當真停了下來。

 他先是目光不善地盯了徐明幾眼,“哼”了聲,嚇得他哆嗦一下。而後才轉過身,對封亦道:“你在落松澗的禁閉,且等到以後再說罷,今日先隨為師去一趟玉清殿!——你那位張師弟,到底命運如何今日便要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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