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玲這個樣子,得去看心理醫生。
人出了問題,不能把一切都歸結於妖魔鬼怪,那是蠢人的做法,周路去查過、去問過,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想想吧,那一套子虛烏有的玩意兒壓根就不成立。
這個世界很乾淨。
周路坐在妻子身邊,對待老人似的對待她,給她捏捏肩膀,揉揉胳膊,活動活動手指和腳趾,血液需要循環,總這麽坐著可不行。瞧她發愣的眼睛,大概坐了半個多鍾頭。
她的皮膚很軟,彈性也大,就是骨頭摸上去不太舒服,骨頭不硬,也有點軟。
怎麽?
手臂上的皮膚……還有手腕這邊,拇指捏下去,為何不反彈。
太嚇人了,這是臨危之相!
“陳玲!陳玲!”
丈夫搖晃妻子,緊抓她的雙肩:“陳玲——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好不好?你到底怎麽了?!你說句話!”
陳玲眼珠朝男人轉過來,嘴巴一開一合:“我沒事,我挺好,的。”
耳鳴充斥周路,比電流麥還疼痛,與妻子的話音交織,她的聲音就像電流麥。
周路身子微微一震,拍打耳朵,電流又消失了。
妻子還是妻子,沒變。
“周路,我挺好的。”陳玲側著臉,單手托住丈夫臉:“老公,我沒事。我現在懷孕了,不能隨便動,對寶寶不好。”
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周路把淚水藏在心裡。每次去醫院,他都是單獨詢問的醫生,因為陳玲‘排斥’這些知識面,做完檢查就逃走,這本身就不是一個正常女人的反應,還是說她早就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導致了現在這個狀況。
呼……周路累了,想必陳玲也累了。
她肚子裡是什麽,惡性腫瘤還是其他什麽東西,單純去看它,就是大肚婆的概念。
嘖,你可以說醫院一次出錯,卻不能每次都出錯。
別想那麽多了,去看心理醫生,這是唯一的辦法。
陳玲主動抓起他的手,擱在嘴邊哈氣:“老公,還記得我們以前學的美術麽?我們以後一起畫畫好不好?”
“好。”
“一起去地下室畫畫好嗎?”
“好……不,就在……”周路掃視客廳:“就在這兒畫吧,我把沙發和茶桌都拿到牆邊去,咱們在這裡畫,一起畫,空間大。”
他已經厭惡那地下室了,基本就是裡面的‘濁氣’害苦了陳玲,要是有微型炸彈,他願意把地下室炸個稀巴爛,最好永遠埋在地底下。
陳玲說:“地下室氣氛好,裡面有人能跟我說話,教我怎麽畫。”
周路好心地提醒她:“老婆,這是我們的家,除了我們沒有別人。”
精神受到刺激了,還是肚子的問題,周路觸摸太太隆起的肚皮,在上面輕輕揉擦:“乖寶寶,為了咱們的小寶寶,在上面好,寶寶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那好吧。”
協議達成了!
“親愛的,我找到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了,去畫廊做店長。”
她一點也不高興。
“你不喜歡麽?我可以利用晚上的時間陪你畫畫。”
她太冷漠了。
“親愛的,你怎麽——”
陳玲奮力甩開丈夫的肩膀,她離開沙發,她火了:“你根本不明白生命的定義!你完全不懂什麽是藝術!你這個白癡雜種!你就會跟女人亂搞!而我就是這個蠢到不可救藥的女人!所以我才嫁給了你!”
周路頭皮麻木:“陳玲,
你怎麽了?” “你混蛋!藝術是需要生命來灌溉的!你懂什麽叫灌溉麽?那是一種無私的奉獻!你必須拋棄一切煩惱!你必須放棄一切才行!你懂不懂?你個窩囊廢!你個雜種!”
“陳玲——你冷靜一下!”
陳玲嘴巴裂開一道很大的弧線,邊說邊朝右側歪動,她的眼球布滿血絲,吐沫星子橫飛:“你不懂,你太不懂了!聽好了,小雜種,既然你要跟我在一起,你要跟我搞,你就必須按照天才的標準來!咱們一起創造生命!”
這時,陳玲猛的一個俯衝,過來壓住坐在沙發上的丈夫,牙齒咬的很響:“你懂了麽?”
“陳……陳玲……你情緒太激動了,你先休息一下。”
他知道老婆心跳很快,他也一樣很快。
女人笑了,瞳孔愈來愈大:“周路,咱們是夫妻,你一定會跟我一起的對不對?咱們可以每天都畫畫,就像在大學時期那樣。”
她表情很怪,像哭、像笑,大肚皮貼著男人,壓的周路喘不上氣。
“13號的!13號的!”
院門外有人喊。
周路安置好太太,過去開門,又見那個披著睡衣的老頭了。
陳東林站在鐵門外,門半開著,而他一步也不往裡走。
頭都要大了,伺候完老婆,還得伺候這個精神分裂老頭,還有點正常人的生活麽。
放棄吧,生活就是這樣,一切都是亂糟糟的。
周路過去,他沒打算出去說話,就站在鐵門這邊,十幾根鐵欄杆能拉開他和瘋子的距離,感覺上要透點氣。
“怎麽了?你太太沒回去?”
陳東林搖頭:“沒有,她肯定還在你家裡。”
周路把鐵門開大了些,身體側著:“那你進去看看,如果在裡面,你可以馬上領走。”
“不對,她就在裡面。”
“那你進去找找唄。”
“我不進去,13號有‘東西’,裡面有怪東西,我不進去。”
周路沒心情了:“老人家,我剛才已經找遍了,她真的沒在,我都問過我太太了,她開始是來過,後來走了。”
“你騙我,她應該在裡面!”
老人家,你是沒事找事啊。
陳東林氣嘟嘟的,撅著乾癟嘴唇,眼眶很紅,他躁了:“她在裡面!她沒離開!我要雨珍!我要我老婆!把雨珍還給我!”
老頭眼淚都下來了,蹲在地上哭泣,頭埋在膝蓋上。
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嗚嗚嗚——嗚嗚嗚!!嗯嗯嗯……我老婆進13號了,她出不來了,嗚嗚嗚!”
哭聲太大了,還很瘮人,攪的別人也急躁。
“我都說了!你老婆她不在我家,你怎麽還這樣,不是——你哭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