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知道我出去只是死路一條，除了送上我的屍體，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要報仇，就只能忍著。”

　“我相信我終究有一天可以去報仇，不管對方是誰，有多強大，我都可以把當年他們施加給我的一幕幕都還回去，讓他們感受加倍的、百倍的痛苦。”

　沈毅看似平靜的說著，聲音裡卻有一絲顫抖。

　“可是，你知道嗎?”

　“我直到現在都在後悔，後悔我當時為什麽可以忍住，為什麽那麽理智，為什麽不衝出去一死了之，哪怕只是能啐一口唾沫。”

　“我沒辦法原諒當時的我。”

　“盡管我知道我的選擇是對的。”

　“但我還是無比的痛恨，痛恨我自己，恨我那一刻的膽怯，恨我那一刻的理智。”

　“因為我知道，我不管再怎麽復仇，再怎麽讓對方痛苦。”

　“老沈都死了。”

　“再也活不過來了。”

　“那個最愛我，最疼我的人死了，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興許是黑暗讓沈毅無比的放松，身後背著的這人也一樣的痛苦，沈毅終於說出了藏在心裡許久的話語，這些話語他未曾對任何一個人說過，如今卻說了出來，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他不覺間淚流滿面。

　“有很多東西，都比死亡更重要。”

　“不要讓自己後悔，不要讓自己活著，卻像是死去，更不要讓自己活著，卻無時無刻不想著去死。”

　“要珍惜眼前人。”

　端康長榮沉默許久，緩緩道:“謝謝。”

　“沒什麽。”

　“那你還要去復仇嗎?”端康長榮問道:“你養父死前最大的心願就是讓你好好活著。”

　“當然要去。”

　沈毅無比的篤定。

　“只是我會更加的謹慎一些，因為他們很強，但我會拚盡一切，不會再猶豫半分。”

　“盡管復仇沒辦法讓我釋懷，也沒辦法讓老沈活過來，但是他們做了這件事情，就一定要還。”

　“哪怕沒有任何的意義。”說到這裡，沈毅忽然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道:“不，其實還是有一點意義的，他們的死去，可以讓這個世界更美好一些。”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沈毅笑了笑，道:“除了復仇之外，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一些，這樣我活著可以舒服一些，讓痛苦少一些，既然這個世界改變不了我，那我就要努力去改變這個世界。”

　端康長榮道:“所以你做這些，也是因為這個?”

　“是的。”沈毅道:“建州很漂亮，你人似乎也不錯，我還認識了一個小孩兒，叫做肥圓，雖然人生很慘，但是卻很努力的活著。所以，你們都應該更好的活著。”

　“你很了不起。”端康長榮歎息道:“可是你改變不了什麽。”

　“為什麽?”沈毅不解。

　“你難道以為，建州這麽多年來，我的祖祖輩輩，就沒有人想過去改變這一切嗎?”端康長榮悲傷道:“我們曾經試過。”

　“失敗了?”

　“是的。”端康長榮笑了笑，道:“你有沒有想過，端康家在建州這麽多年，為什麽王府裡姓端康的只有我跟我妹妹，族中人丁如此稀少。”

　沈毅一怔。

　“當年有人不滿於這一切，曾經想要去打破這一切。”端康長榮悲傷道:“我們嘗試過，可是失敗了，這失敗的代價，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端康家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人活著，全族的人都因為‘勇敢’而殉葬了。”

　“為什麽?”

　“因為有人不想我們逃離這一切。”端康長榮歎息道:“只要我們還背負著這裡一天，他們就可以輕松一天?”

　“是誰?”

　“很多人。”端康長榮道:“比如大周的國師，比如天上的許多仙人。”

　沈毅深吸了一口氣，道:“他們是很厲害啊。”

　“你能理解我了嗎?”

　“能。”沈毅道:“可既然是這樣，那就更應該去做了。”

　“為什麽。”端康長榮怔住了。

　“因為你們失敗了。”沈毅道:“如果你們真的成功了，天塌了之後，他們自然會來補，畢竟他們比咱們更害怕這天真的塌了。”

　端康長榮沉默了片刻，哈哈笑了。

　許久後。

　“你真的不知道上去的路?”沈毅問道。

　“真的不知道。”端康長榮想了想，道:“不過我可以幫你找到一條近路。”

　“哪條近路?”

　“你身上有羅盤嗎?”

　“有。”

　沈毅掏出一個羅盤。

　端康長榮看了看道:“家中的典籍有記載，神樹的樹心是空的，如果沒猜錯的話，我們只要去中間，就可以直接爬上去。”

　“好。”

　“前提是你能進得去。”

　“放心。”

　端康長榮從沈毅手中接過羅盤，不斷辨認著方向，饒了足足半個多時辰之後，他們終於停下了。

　“就是這裡了。”

　“就在這裡面?”

　“是的。”

　沈毅把端康長榮放在地上，看著眼前的牆壁，捏了捏拳頭，鼓足了全身的力氣，一拳轟了上去。

　勁風四溢。

　牆上出現一個拳印，但是也只是一個拳印。

　越靠近樹心，這扶桑古樹的木頭便越發硬的嚇人，沈毅如今一拳轟碎巨石都輕輕松松，卻只能在上面留下一個拳印。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

　在沈毅眼裡，只要能留下印子，那就說明能夠打得動。

　於是，他便一拳又一拳的打在眼前的牆上，哪怕每一次只是能留下一個印子，沈毅全當自己在修煉。

　一拳又一拳。

　沈毅身後的武魂也隨著沈毅一拳又一拳的轟擊出去，如今他的武魂已經越發的凝實，雖說還是虛影，但是卻漸漸能看得清楚容貌了。

　依稀是沈毅的模樣。

　武魂神色肅穆，不怒自威，著一條習武之人的寬松長褲，上身不著片縷，渾身仿佛要爆炸一般的肌肉，胸口印著繁複的花紋，那是沈毅的道台，身後恍若披風一般的繚繞著兩條彩色的雲帶，一條金色，一條藍色。

　打著打著，沈毅的拳風越來越渾厚，沒有如開始一般的勁風肆意，但是一拳轟下去之後，一拳下去，再不似當初一般只能留下一個印子，而是整片的開始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