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怔住了。

　　他心中猶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道長，那這丹田可有救治之法?”

　　“丹田受損，自然是有救治之法的。”道人搖搖晃晃道。

　　“真的！”沈毅頓時大喜！

　　“不過，對你沒有用。”

　　道人隨後的這一句話，讓沈毅如遭雷擊。

　　“這是……為何?”

　　“丹田受損，想要救治，那你首先得有丹田啊，你如今腹中空空，丹田連渣都不剩一絲，這如何救治?”

　　末了，道人還補充了一句。

　　“你丹田若真是被人毀去的，那這人一定是有大法力的，一道真元灌下去，竟能直接將你的丹田融化湮滅，嘖嘖……”

　　沈毅愣在那裡，腦中不斷盤旋著道人那一句話。

　　連渣都不剩一點。

　　難道說，是那林歸雲?

　　可是……他為什麽要害自己?

　　明明，明明是他給自己啟明的啊！

　　沈毅一陣恍惚，饒是他明白這人世間，人心最是難測，也沒有猜到這一出。

　　那個給予他黑暗中一絲曙光的人，也是掐滅了他人生最後一絲希望的人。

　　沈毅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丹田沒了，自己接下來該如何修煉?

　　難道就一直盤旋在凝氣三境的啟明境?

　　那老沈的死怎麽辦?

　　上河村九十八口人的死，怎麽辦?

　　自己又該如何去復仇?

　　空虛道人見沈毅沉默不語，不知為何，忽地出聲，在沈毅沉重的心情上補了最後一刀。

　　“小兄弟，還有一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曉。”

　　“什麽?”沈毅怔神道。

　　“你啟明的位置，好像是眉心神藏穴，這個穴竅連通修士的紫府秘境，一旦開啟，真氣便會自動流入，日夜滋養神魂。原本呢，這神魂自然是越強大越好，可你如今無法修煉，真氣尚未化元，氣機薄弱，神魂卻還在不斷的蠶食你的真氣……”

　　沈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問道:“這又如何?”

　　“待你修為停滯不前，神魂日漸壯大，真氣供給不足的時候，你的神魂便會開始逐漸吞噬你的氣血精氣，讓你的身體日漸消弱，直到……”

　　直到死去。

　　沈毅在心裡默默補上這一句話，忽地曬然一笑。

　　道人瞧見，問道:“你因何而笑?”

　　“也沒什麽。”沈毅長出了一口氣，道:“我聽到自己無法修煉的時候，本是滿心絕望，我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去做，如今忽然聽到自己活不久，反而舒坦了。”

　　“這是為何?”

　　“非不為，實不能也，既然如此，我也能安心了，總算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聊以。”沈毅伸個懶腰，再也懶得盤膝正坐，朝道人拱拱手，道:“今日多謝道長解惑了。”

　　說罷，他便直接懶洋洋的斜靠在車架上，眯著眼睛曬太陽。

　　“小兄弟心胸倒是寬廣。”

　　沈毅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神中藏著一絲難以掩藏的落寞。

　　眼下這一幕，與他生前是何等的相似。

　　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不能做，只能躺在某處，慢慢等死。

　　他自然不是什麽心胸寬廣，只是習慣去接受這樣的事實，畢竟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但是即便如此，沈毅心中仍舊滿是不甘。

　　憑什麽?

　　憑什麽遭殃的就總是我沈毅?

　　沈毅看著頭頂那一輪明日，不斷的捫心自問，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上天要如此對待自己，讓自己重活一遭，卻還是得到一樣的結局。　　本以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卻沒想到竟是自己的奪命凶手。

　　虧得自己還在他墳頭磕了幾個頭，早知如此，自己不得把這王八蛋的骨灰給揚了?

　　沈毅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笑。

　　當日自己醒來，還隻道走上了修仙路，歡呼雀躍，沒想到走的卻是斷頭路，林歸雲這王八蛋也不知道使的什麽手段，自己丹田被這人毀去，竟然沒有察覺絲毫異樣，痛都不曾痛一下。

　　這王八蛋，若是去做無痛人流，一定是一把好手。

　　沈毅腦中思緒紛雜，盯著自己的小腹，眼裡全是落寞，丹田被人無痛人流給流走了，復仇登仙全成了妄想，甚至連活著也又成了奢望。

　　一時間，什麽復仇，什麽抱負，都被沈毅拋之腦後，他猶如那秋後的孤蟬，開始顧影自憐。

　　恨天不公，怨地無門，但是抱怨了半天之後，最終也只是得到了自己的一聲長歎。

　　沈毅就這樣面色鬱鬱的躺著，一動不動。

　　道人就一路在側，籠著袖子坐在毛驢上，似睡似醒的眯著眼睛看沈毅，看他的眼神中慢慢充滿灰暗，看他一顆道心起起伏伏，逐漸沉淪。

　　沈毅不開口，那他也便不說話。

　　他這一遭前來，本就是違禁之舉，實在是他故去的師尊留下了這爛攤子不得不收拾，加上他那年老的師兄日夜在他耳邊叨叨，逼得他不得不走這麽一趟。

　　所以，即便是他忙得很，忙得都沒有時間去喝酒吃肉。

　　他也還是來了。

　　一來他實在討厭京城中的那小子，一副對當他師弟這事兒志在必得的模樣，二來，他也好奇當年師尊死前布局落下的這一顆子，到底成色如何，當不當得起那個位置。

　　他這一門本就特殊，那個位置，更是令無數人垂涎。

　　說是萬眾矚目都是輕了，九天之內，那滿天的神佛，數不清的眼睛都在盯著那裡，無數人的心思盤恆其上，一旦上去，便再無退路可言，即便強如他師尊那般，也照樣遭了算計。

　　是以，雖說他師尊落子在沈毅身上，可他還是得看一眼。

　　要知這世上，可從沒什麽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這次來，既是看護，亦是觀察與度量，看看沈毅到底合不合適，有沒有那個命，有沒有那個資格。

　　如今恰逢其會，沈毅已經遭了這一劫，他便也不妨推上一把，來一場問心考量，看看沈毅如何應對，能否渡難。

　　過了，那便是他的小師弟，敗了，自此仙凡兩路人。

　　仙路從來坎坷，坎坷難過。

　　人生幾多風雨，風雨莫測。

　　人生路長，仙路更長，這一路走下去，有數不清的生死難關，紅塵劫難，能走下去的萬中無一，天資福源雖然重要，但是更不可缺的，卻是那份心性。

　　如今，自己這福源已到，沈毅能不能渡過這一劫，就看他自己了。

　　若是成了，也不枉自己親自走這一趟，當一回護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