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城，春滿樓。

　　蕭瑟的牌匾上布滿蜘蛛絲，幾個健仆，正在清掃。

　　空山先生搖著折扇，在烈陽下曬得汗都流出來了。

　　“乖乖，這才幾年沒回來南疆，這該死的天氣真是越來越熱了。”

　　“先生確實許久未曾回來，不過此次回來，恐怕是為了助陛下恢復先帝基業吧。”

　　不知何時，一個老人杵著拐杖，敲擊地面緩緩走來。

　　空山先生一看，臉色微變，連忙施禮道:“原來是蔡老大人當面，失禮失禮！”

　　老人身上穿著一襲樸素布衣，頭上用黑色絲帶束起頭髮，是個庶民。

　　“老大人這頭髮，怎麽束起來了?”空山先生明知故問，“而且全城多數人也都束發，怎麽感覺不同往昔了。”

　　“嘿嘿，老夫束發，是為了自在。”老先生搖了搖頭笑道，“皇帝想了好法子，二十級軍功爵制度一出，全國丁壯都會為了免稅而努力了。別看老夫是個庶民，免稅的額度有十畝。而且是六百平一畝的地，仔細一算，十畝等於原來二十三畝上下。足夠自己一個人活了。”

　　南疆的地，其實一畝就夠一人活了。

　　空山先生暗自吐槽一句，緊接著笑道:“老先生自在。只是老先生學富五車，比在下更勝一籌，為何不進招賢府搏一搏功名?”

　　“老了！精力大不如前！”蔡老先生擺了擺手說，“再者功名以後改成科舉了。”

　　跟空山先生普及了一下最近靖國頒布的法令。

　　首先是增畝清丈，其次軍功授爵，第三開科取士，第四增加商部、稅部，第五獎勵耕織、發明等等。

　　比如說他這老人，本來也該沒法束發，是個賤民。

　　但因為他會木工，被評了一個初級木工，才有了庶民資格。

　　這也是楊定思前想後，又給開的口子。

　　手藝人確實得給評級，同時要登記在冊，這樣要是有什麽征調，他也可以使用名冊，快速征調相關從業人員。

　　所以，有手藝的除了評級，就得通過給官府乾活，抬升等級了。

　　空山先生聽罷之後，略感訝異:“這種做法倒是新穎。只是如此長此以往，有爵位之人一多，恐會生亂啊！”

　　“先生說得極是，但皇帝想得也夠遠。陛下只是免了地稅，商稅等可沒有減免絲毫啊！反而加征，由此可見，陛下的眼光，絕不是著眼於土地之上，更多的則是貿易所帶來的收入。”

　　一句話，讓空山先生對這個老先生有了更深的了解。

　　也讓穿著便服走來的陳安聽得眉頭輕挑:“野有遺賢，如果請回去，陛下應該會高興吧。”

　　對於政策的理解遠超常人之輩，要麽背後有人指點，有麽就是自己有本事。

　　陳安覺得，或許可以試試，但還得多聽兩句。

　　“蔡老一言，讓在下有了更深的了解。只是眼下鎮南關不下，靖國就不穩。您覺得該如何是好?”

　　空山先生其實是個很有勝負欲的人，看到高手當然得討教一二。

　　蔡老呵呵一笑說:“想打下鎮南關很簡單，只需兩步。”

　　“哪兩步?”

　　空山先生微驚，他隻想到了一種，那就是去北面遊說列國，讓他們拖住辰國南下支援的腳步，給靖國一個單獨乾翻鎮南關的機會。

　　這老先生居然想到了兩步，到底是什麽?

　　捋了一把胡子，蔡老微笑道:“第一，走海，突入廣海府。只要站穩廣海府，

只需翻越落雁山脈，就能進入鎮南關後背柔軟之地。兩面夾擊，鎮南關必陷。”　　“此法雖好，但是不實用。廣海府乃是戰略要地，此次在下從青國南下，路過廣海府就看到，上百艘辰國戰艦停靠於此，靖國的水軍早早覆滅在統寧島，根本無法靠近廣海府。”

　　空山先生指出了此法不妥之處。

　　老先生也不惱，繼續笑呵呵說:“這只是第一，還有第二得換個地方說說。畢竟人多眼雜，說了這就不準了。”

　　“那老先生隨我進來。”空山先生趕緊說。

　　這時，陳安趕緊冒出來，攔住兩人說“兩位先生，陛下有請。不如有什麽事情，等到了陛下面前，再說。”

　　陳安的突然出現，讓空山先生略微驚訝。

　　蔡老倒是不覺得意外，看了看陳安說道:“老夫認得你，陳政身邊的小太監趙安。此刻，還姓陳嗎?”

　　陳安嘴角微微抽搐，剛才離得遠沒看清這個老頭是誰，這下好了看清了。

　　蔡颯，是先帝的蒙師，脾氣又臭又硬，早幾年他隨陳政去請這貨，希望他幫忙穩定真楊定登基後的朝局。

　　結果陳政被罵的狗血淋頭，又不敢拿他怎麽樣，只能氣哼哼走了。

　　這貨絕對不是遺賢，嘴太臭！

　　吐槽歸吐槽，陳安都說了請兩位了，只能硬著頭皮笑道:“鄙人雖不齒陳政所作所為，但能在深宮大院活下來，也都是陳政照拂。因此，鄙人還是保持陳姓，一來感恩，二來自省，謹防自己再犯相同錯誤。”

　　這話有水平啊！

　　空山先生搖了搖折扇，一臉欽佩:不愧是乾太監的，說話果然好聽，直接把你想要罵他的話都堵死了。

　　說他不孝吧——可人家還姓陳，自稱陳政義子。

　　說他不忠吧——可他說了，他姓陳是為了自省。

　　一番話說完了，活脫脫一個洗心革面，忠君為國的好太監。

　　嘖嘖！人才！

　　“有心就好。”蔡颯懶得理這個小太監說，“正好老夫也想獻獻策，換點功勞，抬升爵位整點免稅的名額，讓我家小孫子有機會去上學。 走吧，一起去面聖。”

　　老大人這番話毫不掩飾他想要晉爵的渴望。

　　在二十級軍功爵制度之下，所有人心中的欲望都會被無限放大。

　　誰都想往上爬，並且是一起拉著一輛車再跑。

　　前赴後繼，無窮無盡。

　　聽到這話，空山先生的心頭已然有了計較，跟著陳安坐上車一路朝著皇宮去。

　　就連耆老之輩都有此渴望，更遑論青壯男性呢?

　　路過一處酒肆，空山先生掀開車簾。

　　他看到幾個世家公子，頭上綁上黑色絲綢製的絲帶束起頭髮，雖然翩翩美好，但他們只是庶民，看到幾個布衣木環束發的傷殘武士，還得注目退避。

　　上下尊卑，森嚴法度，可見一斑。

　　想要像這群人一樣雄赳赳，氣昂昂，那得靠本事！

　　“再忍忍。等你我參與科舉之後，就能晉爵！”

　　一個公子哥臉色微恙，看到同伴臉色難看，雖然不忿但他得忍著勸說。

　　“馮立說的是。我們可是能寫能打的，只要從了軍，絕對比他們更快升爵！”

　　另一個咬了咬牙，讚同說到。

　　第一次感覺世家唯一的好處就是，能給他們帶來良好的教育和優良的體魄。

　　其他的，一文不值！

　　這一切，空山先生盡收眼底，隨後放下車簾看向蔡颯，隨後閉眼想道:人人聞戰則喜，靖國若是如辰國一般體量，天下必定歸靖。

　　就是不知道，那皇帝到底是又能人相助，還是隱藏至深！

　　且看看我是不是打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