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荒林剛落下，就看到白洪景收斂氣息躲在院中的涼亭內。

　　“父親這是為何?”白荒林笑道:“莫不是怕了萬法道人?”

　　“怕啊。”白洪景無奈道:“一個真人武者唾面自乾，就是為了一窺你的武道，放你你不怕。”

　　父子兩人相視一笑，白洪景問道:“怎麽樣沒漏了底吧?”

　　白荒林搖頭:“當然沒有，顯了大日、朱雀兩種氣相神意，根腳應該沒被萬法道人看出來，否則他的歸墟、小千兩種神意絕不可能這般溫和，他也不會這麽輕易的認負。”

　　“萬法也是個狠人。”白洪景歎息道:“有道尊指點這般潑天機緣卻還想修神道，若不是道尊庇護，恐怕早就被各位真人聯手做了吧。”

　　父子二人又商議了一陣，各自化光而去。

　　一處廖無人煙的山谷內，萬法道人盤膝坐在一眼清泉旁。

　　“又是個藏拙的。”萬法道人歎息著自言自語:“老道明明已經發下皇天后土大誓絕不泄露各位根底，為什麽還都要藏著捏著。”

　　“這樣下去老道何時才能一窺那無上妙境，何時才能還上道尊的恩義。”萬法道人身側顯出一輪驕陽和一尊朱雀的虛影:“索性老道就全力出手，生死簿殺間看誰敢留手。”

　　“不好，神意衝突影響心神了。”萬法道人一驚:“歸墟-寂滅！”

　　萬法道人神側，炫彩漩渦顯現而出，漩渦旋轉中，各色相合最終化為一片純黑。

　　萬法道人在漩渦化黑的刹那便已進入無思無念、無心無想的妙境，若白宇飛在此，那麽無論他以何種方式觀察，萬法道人都只是一塊頑石、一截朽木，唯獨不是個活人。

　　萬法道人頭頂著純黑漩渦，本能攪動風雲、吞盡天下的歸墟神意卻顯得人畜無害，只是靜靜地旋轉著，時不時將中心冒出的金紅光流吸回，漸漸地冒出的金紅光流越來越少，歸墟神意仍是一派風波不驚的模樣。

　　“老道還是小窺了這位陵光真人。”萬法道人長歎了一口氣:“這般強悍的大日和朱雀他是怎麽做到調和兩者還能用處大日藏朱雀這種相輔相成的招數的?這世間天資靈慧著便這般多嗎?”

　　萬法道人的思緒不禁回到了幼時，回到了自己還是個道觀童子的時候。

　　過了多久了呢?余狗子自己也說不好，畢竟自己要在天亮前便要把清靈觀上上下下打掃一遍，上午要學各式的經文，下午要在田間地頭忙碌，實在是記不清日子了。

　　余狗子很感謝師傅，饑荒時買來幼童不是為了吃反而還給自己吃飽教自己習字，雖然每天的日子都很累但幾位師兄也會幫襯著余狗子，余狗子對這種每天能吃飽的日子毫無怨言。

　　聽說幾位師兄都是師傅在天災時收入門下的，余狗子也只能在默默向三清祖師祈福，畢竟一個孩子也幫不上師傅的忙，只能以這種方式向師傅感恩。

　　事情是什麽時候發生變化的呢?余狗子也不太清楚，不過大概是師傅教他練武的時候吧。

　　一路道家導引拳術，大師兄練個三回便打得輕車熟路，二師兄看一眼便心領神會，三師兄練個數次便能舉起百斤巨石。

　　只有余狗子練了百次才勉強學會，學會後也只是稍稍加強些體質，根本比不上幾位師兄。

　　師傅安慰他幾位師兄都是不俗的天才，余狗子是正常的人之資，武道修行不看一時之得失，幾位師兄也未必有余狗子走得遠，況且武道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幾位師兄也安慰他，以後有誰欺負他，幾位師兄一齊去給他打回來。

　　余狗子其實不在乎這些，練武也好習字也罷，只要是和師傅師兄們在一起余狗子根本就不在乎，師傅教導幾位師兄有些忙碌，對余狗子的關心少了些，余狗子也隻為幾位師兄高興。

　　後來呢?師傅出門為幾位師兄準備靈藥被人打殺，打殺師傅的先天循著師傅的氣息找到道觀，幾位師兄也根本走不出一招，便被血紅色的漩渦吸成人乾，那招血紅色的漩渦叫什麽來著?對了，《奪造化》。

　　然後呢?那人根本看不上余狗子的資質，隨手一擊把余狗子打殺便揚長而去。

　　余狗子是怎麽活下來的?萬法道人修成先天才明了，奄奄一息的二師兄逼出最後的真氣為他續上一口氣，三師兄練出的最後的氣血入了他的肚子，大師兄?大師兄頂在最前面早已沒了聲息。

　　余狗子就這麽活了下來，掙扎著去報官，掙扎著去參軍， 掙扎著加入天命閣。

　　什麽時候知道仇人的名字的呢?天命閣考評天下，余狗子陪著前輩回到了老家北郡，一眼便認出觀禮者中的仇敵。

　　仇敵有沒有認出余狗子呢?應該是沒有的，畢竟當時的余狗子高八丈，渾身的橫肉傷疤，一身兵家的殺伐血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又怎麽會有人認出他呢?

　　北郡孫家，好大的家業，好善的名聲，好俊的後生，好強的人脈，但沒辦法，該報的仇不能不報。

　　怎麽動的手呢?孫家嫁女，余狗子改變形貌劫出嫡女，關了她半月大張旗鼓地送回孫家，雖然被孫、劉兩家聯手打成重傷，但好歹也破壞了兩家聯姻。

　　然後，聲色犬馬的二公子被吊死在青樓的梁上，天賦異稟的四公子被人用絕強掌力打斷脊梁，大公子和一眾弟妹被人封了氣血在柴房活活燒死。

　　余狗子是怎麽處理仇敵本人的呢?不過是帶著他看盡自己子嗣誅絕、家族崩塌、傳承盡毀後一口將他吞噬殆盡而已。

　　那時，余狗子才恍然，自己已經站在先天頂關，一口吞掉同樣先天頂關的仇人讓自己得了一身扭曲的歸墟神意，余狗子本身有無調和之法，只能生生看著歸墟神意壓製自身的小千神意，前路盡斷。

　　但余狗子並不後悔，只是尋回師傅遺骸後回到那間小小的道觀中，平靜地做著師傅當年的事。

　　“萬法。”從腰間玉牌中傳出的聲音打斷了萬法道人的思緒:“你停在一處已經三日了，沒問題嗎?”

　　“無礙。”萬法道人起身:“我這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