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和從陰影中走出。
他看了看齊志強,笑著搖搖頭。
淡淡道:
“看來你只是能下狠心,但並不算機敏,下次動手記得把攝像頭處理乾淨,不然你會死在這裡的。”
齊志強一愣。
隨即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猛的回頭,赫然發現離兩人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攝像頭正掛在電杆上。
他臉色微變,迅速垂下了頭。
陳安和微微一笑。
說道:
“不用擔心那個,已經壞了。”
“坐下聊聊?”
齊志強雙眼死死的盯著陳安和,神色極為警惕,左手更是下意識摸向了腰間,隨時都有暴起的衝動。
陳安和輕笑一聲,走到一旁的台階,坐了下去。
他朝齊志強揮手道:
“坐吧。”
齊志強沒有理會,冷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陳安和露出一抹笑,“我想你當我的保鏢,雖然你現在有家庭的束縛,但你這個人還是有一定責任心,勉強合格。”
齊志強眉頭緊皺。
他感覺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這人。
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給他極強的壓迫感,而且這個人還極為冷靜,甚至是帶有幾分漫不經心,仿佛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裡。
齊志強道:“你既然知道我前面做了什麽,那你還敢讓我當你的保鏢,你不怕死?”
陳安和略一沉思。
“死?”
“自然是怕的。”
“但你我卻是不怕。”
“不用這麽緊張,我若是想對你動手,你現在就不可能跟我站著說話了,而是應該在警察局了。”
“坐吧。”
齊志強猶豫了一下,把按在刀柄上的手抽了出來。
他走近了一些,但還是沒有選擇坐下,他心中依舊有很強的警惕性,只是現在他想近距離看看這人是誰。
走進。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齊志強很肯定。
自己以前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
陳安和從懷裡掏出一包煙,點了一根。
淡淡道:
“在這邊的日子不好過吧?”
“有沒有想過回國?”
齊志強沒有吭聲。
陳安和把煙遞了過去。
“送你了。”
“華子,我從國內帶來的。”
“純國產!”
齊志強抽了一根。
嗅著很久沒有聞到的煙味。
齊志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坐了下來。
“謝了。”
“很久沒抽到國內的煙了。”
“真好!”
陳安和抽了兩口,把煙掐了,把煙頭彈了出去。
放松道:
“這玩意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說說你的情況吧。”
齊志強沉默。
陳安和搖了搖頭。
開口道:
“你的情況我查過。”
“你雖然明面是一個保安,其實背地裡在偷偷打黑拳,而且但凡對手是有色人種,你都會直接打死。”
“你很討厭他們!”
“不過,為什麽要在生活中忍氣吞聲呢?”
“我若是不推你一把,你還準備繼續窩囊下去?”
“然後一直忍?”
“忍到那人的胃口越來越大,大到你的家庭承受不住時,你才準備動手嗎?”
“我若是沒記錯,
那人加入的是MS-13吧?” “你確定這些人渣......”
“會讓你的家人活到你出手?”
陳安和的語氣很平淡,沒有太多情緒波動,仿佛在陳述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
但落在齊志強耳中,卻猶如驚雷。
他雙眼死死的看著陳安和,滿眼不可思議和震驚。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陳安和竟把他的底細調查的這麽清楚,自己打黑拳的事,從來沒有告訴過身邊任何人。
而且打黑拳的地點是在WestRidge。
WestRidge位於芝加哥城北,是一個以白人、亞裔、拉丁裔為主的社區,那裡距離富勒公園足有幾十條街的距離。
這些事陳安和是怎麽知道的?
齊志強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驚駭,沉聲問道:“我院子裡的刀是你扔的?”
“嗯。”
“你去過地下黑市?還見過我打拳?”
“嗯。”
“你也知道我家正面臨的現狀?”
“嗯。”
兩人一問一答,當自己的數問,得到了肯定答覆後,齊志強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他直接把一根煙悶了。
又點了一根。
陳安和輕歎一聲,繼續道:
“我知道的不止這些,你曾經去過華夏城,還在那裡謀生,不過後面因為不滿工薪被趕出去了。”
“那段時間你流落街頭,差點餓死在這裡。”
“而且你也不是什麽移民!”
“你是偷渡來的!!!”
齊志強吐出一口煙圈,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點了點頭。
他開口道:
“你說的沒錯。”
“我的確是偷渡來的。”
“但那時候誰又不想來漂亮國呢?”
“這裡可是世界燈塔,所有人都想來這裡,我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理想和現實有差距。”
“而且很大!”
“我早年也算是熱血......不良青年吧,看了幾年電影,去學了一點武,那時候國內環境就那樣,我也就跟著那些社會人士拿刀砍人。”
“後面因為犯了事,就托關系偷渡到了這邊。”
“我最開始去的就是華夏城。”
“呵呵。”
“我這種沒什麽文化,也沒有什麽手藝,到這邊也就還是當個混子,情況跟國內差不多,就在餐廳端盤子。”
“不過......”
“這裡面的人對國人傳統一點都沒放下,窩裡橫欺負同胞是一個頂倆,坑老鄉更是一個頂八個。”
“在裡面混子也就分四派。”
“川蜀,廣粵,閩省,其他地方。”
“不過那些飯店,雜貨鋪基本都不正經,全都在賣走私,我當初在裡面除了端盤子,又是在幫著賣。”
“後面被附近黑人舉報了。”
“華夏城的人跟附近的有色人種發生了衝突,衝突中有人被打死了,他們中有些人想讓我背鍋,但我沒同意,直接跑了。”
“然後就沒有回去過了。”
“......”
齊志強一句一句的說著,很多東西都簡單略過,但陳安和能聽得出來,他話語的怒意和殺氣。
顯然。
他當年在華夏城被坑的很慘。
齊志強也是很久沒跟人聊過這些,今晚也是說了格外多。
陳安和聽完,微微額首。
問道:
“那你有想過回去嗎?”
齊志強搖了搖頭。
“回去?”
“我不會回去!”
“我現在隻想賺錢。”
“而且......”
“我說過混不好就不回去了。”
“我也沒臉回去。”
“現在的生活挺好的,我在這邊也成了家,打黑拳也很賺錢,只要我再打幾場,我就可以在北邊買套房子。”
“那時就可以擺脫這些黑鬼了!”
陳安和看了眼齊志強。
他看的出來,對於回國,齊志強心中還是有一些抵觸的,即便他在外面混的其實並不好。
畢竟......
男人終究還是好面子的。
陳安和彎下身,在黑影裡掏了掏,掏出了一瓶茅台,遞了過去。
“喝吧。”
“現在國內兩千多一瓶。”
“不過你這樣強撐有意思嗎?”
“國外終究不是國內。”
“在這裡。”
“你不會有家的。”
“你不屬於這裡,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以後也不會屬於,你今天也看到了,整個漂亮國的環境就是這麽惡劣。”
“警察90%的精力都是用來處理白人案件。”
“至於其他有色人種及華人,這邊根本不關心你們的死活。”
“你可以繼續待在這裡。”
“不過,你還想繼續看到你的妻女,在這裡忍氣吞聲、擔驚受怕?”
“你還想以後悄悄溜出去殺人報仇嗎?”
“你覺得你打拳還能打多久?”
“你想沒想過自己會輸?會被人打死?”
“你的孩子還小。”
“相對你的倔強,她或許更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以及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這些都是漂亮國給不了的。”
“這裡......”
“歧視總會存在。”
“甚至會一直存在!”
“好好想想吧。”
“我認為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陳安和拍了拍齊志強肩膀,遞給了他一張名片,然後轉身離開。
在陳安和快要消失在夜色中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淡淡道:
“我也提醒你幾句。”
“做我的保鏢會很危險,甚至比在這裡更危險,而且隨時都可能會死。”
“不過。”
“我唯一能給你的......”
“只有錢!”
“能讓你一家一生無憂的錢!”
“這錢我買你的命!”
說完。
陳安和消失在了夜色中。
齊志強沒有回答,他只是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煙。
良久。
他低頭看了眼名片。
上面的內容很少,只有兩行。
一行為‘雇主:陳安和’。
另一行為號碼。
簡單直接。
齊志強嗤笑一聲,把這張名片隨手扔在了地上。
他對當別人保鏢沒有絲毫興趣。
他也不想替人賣命。
他把華子揣在兜裡,提著茅台,往家裡走去。
在走了幾十米後,一陣風吹過,似乎是把他給吹醒了,他猶豫了一下,又折身把這張名片拾了起來。
夏風燥熱。
至於那黑燈的小院,則無人關心。
回到家。
燈是熄著的,但人是醒了。
“回來了。”
“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們受委屈了。”見到枯坐床頭的杜紅梅,齊志強心頭髮堵,嗡聲道。
看到齊志強,杜紅梅眼睛一下紅了。
她哽咽道:
“剛才蕾蕾說,她今天在外面被欺負了,別人嘲笑她,還罵她是猴子,她還跟人理論,我......”
說著說著,杜紅梅情不能自已,哭了起來。
齊志強雙拳捏的咯吱響,但很快就雙手輕輕摟住了杜紅梅,柔聲道:“放心,我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搬家。”
“我們搬到富人區。”
“會不一樣的!”
“我們的生活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