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節自習課,大家都精神飽滿,學習欲望旺盛,尤其是班主任還看著,雖然還沒開始上課,但都拿著英語、語文等要背的科目,或出聲或默念,看著都很認真。
房長安小學沒有英語課,暑假裡面與房殿秋、房影一塊,請了族裡唯一一個在讀大學生幫忙輔導了一個月的英語,彌補與鎮上同學之間的差距。
他現在有後世記憶,但英語的真實水平,其實不比十二歲的自己好多少,因為能忘的基本都忘了,所以接下來三年的學習重心肯定是英語。
四十分鍾的早讀課,程夢飛隻站了幾分鍾,就回辦公室批改試卷去了。
班上的學生們認真了不到十分鍾,就開始有人開小差聊天,房長安背了半個小時單詞,也有點累,而且餓了,轉頭瞅瞅沈墨,她剛把英語書放下,換了語文書。
房長安瞅瞅,沒看見程夢飛,用手捅了捅她,沈墨轉過頭來,疑惑地眨眨眼。
房長安指指她翻開的《次北固山下》,問:“怎麽不繼續看《狼》了?”
“那個不用背啊。”
“沒事,那就先預習這首吧。”
小姑娘抿抿嘴,沒反駁,房長安把自己的語文書也拿出來,放在兩人中間,人自然也跟著靠了靠,翻到《次北固山下》這首詩,問她:“你會背了嗎?”
沈墨搖搖頭,“我昨天才看一遍。”
房長安笑道:“背詩很簡單的,主要是要理解,覺得有趣,就容易背下來,要是死記硬背,就很難背了,而且背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會明白什麽意思,得長大了才知道詩詞的妙處。”
小姑娘又眨眨眼,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又很厲害的樣子,有點不大服氣,腮幫鼓了鼓,十分可愛,“那你會背嗎?”
房長安道:“我連看都沒看過,當然不會背啊。”
沈墨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神情有點得意,顯然在笑他自己都不會背,還說這樣的大話。
房長安也挑挑眉,“你這什麽表情?”
小姑娘抿著嘴,不說話,只是仍那副表情看著他,有點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意思。
房長安也露出不服氣的表情,“要不咱倆比比,看誰背的快?”
小姑娘猶豫一秒鍾,點點頭,“好!”
房長安也不廢話,把自己的書本拿回來就開始大聲念:“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吳迪一直都在關注著房長安和沈墨的情況,起初見房長安沒再騷擾沈墨,還覺得這家夥似乎並沒有那麽討厭,至少上課時還很認真的,結果沒想到第一節早自習都沒結束,這家夥就裝不下去了。
教室嘈雜,房長安與沈墨聲音不大,吳迪耳朵豎起來也聽不清楚,更覺百爪撓心,恨不得能在他倆桌上裝一個竊聽器。
總算兩人沒聊太久,這讓吳迪稍稍覺得舒服些,肯定是沈墨不愛搭理房長安,他自己一個人說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大聲朗讀來發泄情緒,並且彰顯存在感。
吳迪這樣一想,也舉著英語書,大聲地背起單詞來:“my!name!n-a-m-e——name!clock!c-l-o-c-k——clock!”
沈墨喜歡默讀,而默讀速度顯然比朗讀快,房長安第一句還沒讀完,她已經看完兩句,正要繼續往下默念,耳邊就聽這家夥慢吞吞的朗讀聲。
她對吳迪的聲音不在乎,跟教室裡面其他人的讀書聲一樣,
都完全可以當作背景,因為沒衝突也不會有影響,而房長安卻是跟她念同一首詩,她又在努力記下,難免就受影響了。 小姑娘輕輕蹙起好看的眉,努力保持自己的節奏默念,可總屏蔽不掉他那抑揚頓挫的朗讀聲。
沈墨默念不下去了,轉頭氣鼓鼓地瞪著房長安。
房長安念完一遍,見她瞪著自己,很無辜地問:“怎麽了?”
沈墨不說話,睜圓了眼睛氣鼓鼓地瞪他。
房長安訕訕一笑,“我不出聲,不出聲了。”
沈墨見他準確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並且改正了錯誤的行為,忍不住開心地笑了一下,然後趕緊繃住,回過頭認真地繼續默念,覺得對這個長得還蠻好看的同桌印象更好了。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她剛開始默念,房長安又捅了捅她,被連續打擾的小姑娘倒沒生氣,只是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房長安道:“我會背了。”
“啊?”
沈墨吃驚地睜大眼睛,嘴巴也張了張,然後又打量他一眼,好像能確認他是不是撒謊騙自己一樣,然後雙手拿起語文書,身子微微偏過來,依舊坐的腰背挺直,端正認真,表情有點不大服氣,要驗證他是不是真會背的樣子:“好,你背。”
房長安把自己的語文書翻過來放在桌上,也側過身子面朝著她,開始背書:“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小姑娘見他真的流利背了下來,眼睛越整越大,澄淨明亮的眼神裡充滿了驚訝、佩服,還有些沮喪,大概被打擊到了。
“江春入舊年……”
房長安遲疑著,似乎忘記接下來是什麽了,沈墨見狀眼睛又亮了一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很希望他背不出來的樣子。
房長安努力思索了幾秒鍾,在沈墨以為他背不出來的時候,又繼續背了下去:“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是吧?”
沈墨用力點了點頭,表情透著驚歎和佩服,“你這麽快就會背了啊?”
“其實挺簡單的,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了。”
房長安自然純屬扯淡,他前世語文就好,大學時因為文學院美女多,特意加了文學院的文學社,後來發現這玩意撩妹真有用——跟錢比肯定不如,但他沒錢,只能另辟蹊徑,很是花了一番功夫附庸風雅。
讓他突然完整地背一首詩有點難,但看一遍背出來實在沒什麽難度,連中間的停頓都是故意逗沈墨。
沈墨見他這麽快背出來了,有點將信將疑,房長安於是把書翻過來放在桌子中間,先問她:“別急著背詩,先看看名字,次北固山下,這個名字是什麽意思?北固山是一座山,次是什麽意思?”
沈墨見他說得一套一套的,搖搖頭道:“不知道。”
眼望著他,等著答案。
房長安道:“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撇撇嘴,沒嘲諷他,房長安笑道:“不過可以猜一下,名字是《次北固山下》,那這首詩肯定是在北固山下面寫的,第一句又說「客路青山外」,那肯定就是路過嘛,或許是旅遊,或許是去哪,在北固山下面休息,所以這個「次」可能是停下休息之類的意思。”
沈墨覺得有點道理,可又覺得這個意思跟「次」差的太多了,乾脆不發表意見,等著回頭問問嬸嬸怎麽說。
房長安見她不說話,問:“你同意嗎?”
沈墨實話實說:“不知道,等回頭看老師怎麽說。”
房長安笑道:“那繼續,客路青山外,你覺得是什麽意思?”
沈墨理解能力還比較有限,但又不想示弱,顯得自己比他笨太多了,想了想說:“好像是出門在外,從青山附近經過……”
說罷很沒信心地小聲問他:“是嗎?”
教室裡面許多人都已經不再大聲讀書,但聲音匯聚在一塊仍顯得嘈雜,她聲音太小,說完後自己都沒聽清,於是又桌子中間靠了靠,重複了一遍。
房長安也往她那靠了靠,想了想道:“不知道,但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也這麽想的。”
小姑娘聽他這麽說,又忍不住笑起來,房長安認識了她兩輩子,這才第一次發現她左頰有個梨渦,淺淺的不甚明顯, 但笑起來很甜。
沈墨見他盯著自己看,有點不好意思,迅速又繃著臉,小聲道:“下一句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試著翻譯,吳迪在旁邊看著他倆又貼在一塊嘀咕,恨不得把書本卷起來衝房長安後腦杓來一下,沒法子阻止,隻好更加大聲地念單詞:“her!h-e-r——her!!q-u-e-s-t-i-o-n——!”
房長安和沈墨都沒注意吳迪的動靜,先把詩句挨個討論、翻譯一遍,房長安做最後的整理,不留痕跡地把沈墨翻譯偏頗的地方用貼近她原意的詞語糾正回來。
整首詩的內容理清楚,有了脈絡,一句句之間就好像有了針線穿起來,再回想時果然更容易了些。
沈墨試著背誦,完整地背完了一遍,有點驚喜地看著他,眼神透著些許佩服:“你好厲害啊!”
房長安道:“這是臨時記憶,很快就會忘的,回頭還得多複習幾遍,這樣記得牢固,等學到的時候也不會忘。”
“嗯嗯。”沈墨用力點頭。
房長安沒再繼續跟她聊課文,問:“你很喜歡詩詞嗎?”
沈墨想了想道:“不能算喜歡吧,但也不討厭,就覺得……”
她一時間想不到妥帖的詞,房長安試著替她說:“很美?有意境?”
沈墨搖搖頭,“不是,是覺得明明很好懂的內容,他們能寫得看不懂,好厲害。”
房長安:“……”
他想了想,然後吸一口氣,表情顯得有點驚奇和欣喜,“誒,好像還真是,你不說我都沒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