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開始前,宋長羨出現在教室裡面,像三年前的程夢飛一樣,手裡拿了個尺子,在黑板前比劃著刻下了尺度線,然後道:“量一下身高,訂校服,房長安你過來記錄一下。”
“好。”
房長安拿著紙筆上去,拉開講桌前的凳子坐下來,宋長羨叮囑了一聲:“回頭把數據送到我辦公室。”
“宋老師。”
房長安叫住了他,“是要身高數據,還是大家想要的校服尺碼。”
“都寫上吧。”
“好的。”
房長安應了一聲,然後往下面瞅了瞅,“蘇璿來幫個忙。”
“果然,就是為了找機會跟我多接觸。”
蘇璿撇撇嘴,還是站了起來,自己是副班長嘛,幫個忙屬於應盡的義務,與幫房長安沒有關系,並不意味著自己願意跟他接觸。
她這樣想著,走上前去,房長安拿了個三角板對她道:“過去,先給你量一下。”
蘇璿悄悄翻個白眼,不過還是乖乖站到黑板前,房長安用三角板在她腦袋上比劃了一下,“162。”
然後換了自己站上去,蘇璿舉著三角板壓著他的頭髮量了一下,道:“177。”
“又長了一厘米?”
房長安有點意外,長得還挺快,問蘇璿道:“你來記吧,我量。”
“好。”
班上男生比較多,蘇璿總舉著手肯定不方便,自己到講桌前坐下來記錄,房長安則道:“從第一排,挨個上來,沒輪到的同學繼續自習……哎,給我登記要一八五的校服啊,不對,襯衫要一八零,其他一八五。”
學校校服是兩條長褲、一件外套,一件短袖襯衫。
蘇璿回頭看他:“你要這麽大的幹嘛?”
“校服要穿三年啊,我明年就一米八五了。”
“嘁。”
宋長羨已經走了,蘇璿很不給面子的“噓”了一聲,教室裡面有同學哄笑,房長安沒好氣道:“笑什麽啊,你們最好也選大一點的,不然一長個子就穿不了了多麻煩。”
同學們挨個上去側臉身高,其實這個過程本可以省略的,因為多數人都知道自己的身高,不過都在發育期,多測量一次總是好的。
六十多人全部測量完,第一節課也快要結束了,房長安把統計好的數據送到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下課鈴,於是到三樓等倆小姑娘一塊去操場跑步。
王珂與房長安目光觸碰時仍會顯得有點害羞,不過若是沈墨也在看著的時候,就與往常沒有什麽區別,操場上光線不好,三人慢跑一圈,慢慢走回來。
房長安說了訂校服測身高的事情,倆小姑娘也剛剛測量過,她們倆前些天買衣物的時候就在店裡量過,王珂仍是當時的數據,一六七,沈墨卻比當時量的多了一厘米,一六四,不過這種測量比較粗陋,有一兩厘米的誤差屬於正常,她自己也是傾向於是誤差,報身高仍是說一六三。
翌日周五,不過這周六要上課,因此周五也就稱不上是周五了,照常上課而已。周六下午放學之後,房長安與幾個室友一塊到食堂吃了飯,回到寢室後給老媽打了個電話,她正在家裡做飯,開著免提,房長明、房嫣然都跟著七嘴八舌的插話。
掛掉之後,房長安又特意給老爸打了個電話,“慰問”一番,說老媽回家去了,老爸你忙著包子鋪,還又一個人留著看店,實在太辛苦了之類的話,房祿軍就吃這一套,幾句話就覺得再辛苦都值得了。
打完電話去打球,到天黑回到寢室,房長安下午用臉盆曬了水,這時仍有溫熱,端到水房,隻穿著內褲洗了個澡,這是以前住在村裡時養成的習慣。
一同洗澡的還有李浩、劉禹等幾個打球的同學,洗著洗著互相評判一下,比一個洗澡有趣點。
學校裡面有澡堂,還發了澡票,不過每個學期只有十張,這是免費的,自己可以再去澡堂買,一塊錢一張票,夏天去那邊洗的人不多,男生就更少了,房長安開學至今還沒去過。
雖然只有一天假期,也仍有人堅持回家,寢室裡面空了一半,晚上臥談會反而都更加話多起來,第二天早上都睡懶覺,房長安也比往常起的稍微晚了點,不過還是去吃了早飯,然後到教室裡面去看書。
約莫十點多的時候,沈誠言打來了電話,說到學校了,房長安來到教學樓前的廣場,就見沈誠言的寶馬車停在綜合樓前,人正在雕塑水池前看著校門旁小籃球場上的身影——有校女籃隊在練球。
“沈叔叔,你不怕我告程老師啊?”
房長安走過來笑嘻嘻地道,沈誠言作勢要揚手揍他,卻又辯解道:“我都好幾年沒打過球了,你不是也會嗎?什麽時候回去,我們找個地方打球去,還有你苟叔叔,再喊幾個同學。”
“要不要再喊幾個女孩子?”
“滾。”
沈誠言笑罵一聲,將手裡拎著的口袋遞給問,又問:“墨墨呢?”
房長安道:“不知道,可能在家吧,您要過去嗎?”
“我剛從她家來,說是來學校了。”
“那估計在班裡面呢。”
兩人說著話,一同上樓到十一班教室,往裡面一看,沈墨與王珂都在,正趴與前桌的女孩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窗戶開著,房長安輕輕喊了聲:“沈墨,王珂。”
教室裡面二十多人同時回頭看過來,沈墨已經知道今天叔叔會來的事情,不算意外,展顏一笑,輕盈地起身,走出兩步,又看王珂,後者原本有點猶豫,因為房長安喊了他,可這又是沈墨的叔叔來找她,與自己關系不大,見沈墨在等自己,於是也跟著出來了。
“叔叔。”
沈墨走過來甜甜地喊道,王珂也跟著招呼了一聲:“叔叔好。”
沈誠言笑著回應,房長安把袋子遞給兩人,道:“記得付錢啊。”
倆小姑娘同時給他一個白眼,沈墨接過袋子,見裡面兩台手機盒子,雖然知道跟房長安的手機一樣,灰不溜秋醜不拉幾,但畢竟是自己第一台手機,還是有點開心,拿出來給王珂一個,自己拿一個,空袋子還給房長安。
沈誠言笑道:“你們沒事的話,要不一塊去店裡面看看?”
沈墨疑惑地眨眨眼睛,隨即有點興奮地問:“你們開的那家店嗎?好啊,我早就想去看了。”
王珂是昨天才從沈墨口中得知房長安與沈誠言在市裡面也開了一家包子店的,也有點好奇,不過自己一個外人不大好意思跟著去,道:“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沈墨拉著她的手臂道:“一起去嘛,我們順便逛逛。”
房長安笑道:“一起去吃包子。”
王珂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跟著一塊下樓上車,房長安坐副駕駛位,倆小姑娘坐在後面拆手機、選號碼,一共倆號,還是可以選一下的,然後再互相存號碼。
拿到新手機的興奮與新奇之後,兩人很快被房長安與沈誠言的談話吸引了注意力。
“上個月營業二十六天,總營業額是不到四萬,三萬九,扣掉物料、工資之類的花費,不含租金,利潤兩萬出頭,房租基本掙回來了。”
沈誠言說起來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有點恍惚,他壓根沒想過開個包子鋪會這麽掙錢,這才第一個月,看著意思不用半年就能把前期投入收回來了。
“我們要不在市中心也開倆店?”
房長安失笑道:“您怎麽比我還著急了?”
“掙奶粉錢唄。”
沈誠言說了句玩笑話,隨即才歎道:“就是因為開個店利潤這麽大,才覺得不平衡,那些漢堡什麽的不是成本更低?我也算想明白了,這錢總有人掙,那不如咱們掙了,至少不管怎麽說,我們用料良心,保證健康,而且還納稅積極。”
沈誠言已近三十,不過性子跟前兩年倒沒有什麽變化,反而因為接觸網絡比較多,有點憤青的趨勢,總覺得到處都是崇洋媚外,這讓他心裡面很不爽,之前還想過要把蘋果的股票給賣了,被房長安和沈誠立同時反對才作罷。
一碗湯兩塊,一個包子五毛,假如每個人都是一碗湯四個包子,就是四塊錢,三萬九的營業額就需要賣出去一萬人次左右,除以二十六天,每天需要賣出去三百八十人次——雖然全天營業,但生意最好的肯定是中午,早晚都屬於次要的,這樣算起來生意確實不錯。
不過房長安相信隨著加班文化盛行,晚上的生意肯定也會好起來的。
他想了想道:“沈叔叔,我們這家店才剛開一個月,現在就想著下一家店有點太著急了,開當然是要開的,不過我覺得可以緩一緩,得選好地方。”
“擴展生意可以考慮一下外賣,多招兩個人,明確一下配送范圍,最好集中在附近的寫字樓、辦公區,因為比較集中,送過去也快。”
倆小姑娘坐在後座聽著兩人聊天,互相看一眼,都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以前都知道房長安賣包子掙錢,但沒想到這麽掙錢,一家店一個月就賺兩萬,哪怕是對於沈墨來說,這也是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數字,當然她其實在這方面也沒有太多概念,畢竟真算起來,她自己的資產——相機、貓、衣服之類加起來,十萬肯定不止。
不過花錢跟賺錢畢竟不一樣,她以往也掙過錢,甚至其中艱難:洗衣服、拖地、擦桌子、曬被褥,累得腰酸背痛才掙十五塊錢,兩萬……夠自己鋪床疊被好久好久了!
沈墨都覺得厲害,王珂自不必說,她都不知道爸媽忙裡忙去一年能不能賺兩萬,還要供一家人吃喝,還有自己跟弟弟上學……
這是一個兩個小姑娘都覺得有點陌生的房長安,給人的感覺與印象,都從學校裡面超脫了出來,不再是一個爸媽花錢供養的學生,變成了與同學一般年紀,卻已經在某方面與爸媽一樣的形象。
囿於閱歷,兩個小姑娘並不能清楚深刻的理解這種差別的意義,不過正因為這種模糊的感覺,加上主觀濾鏡,反而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對他這種獨特的感受上面去,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他與沈誠言討論。
到了東城商業區,沈誠言在地下車庫停了車,王珂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十分新奇,但有沈誠言這個外人在,不好意思多說話,一直跟沈墨牽著手,跟著一塊進電梯上樓。
她與沈墨先進的電梯,在裡面站著,房長安與沈誠言在外,因為電梯裡面有旁人,話便都少了,偶一回頭,見倆小姑娘都在看著自己,笑著挑了挑眉,馬上就又變成了她們熟悉的那個房長安。
在二樓出了電梯,房長安指了指包子鋪,倆小姑娘立時睜大眼睛看,遠遠地看到一個豎著的燈牌,上面沒有字,只有一幅畫,風格有些熟悉簡筆小人形象,但要精致的多,是一個有點胖胖的廚師端著一籠包子,第一眼看過去,覺得蠻可愛可親的樣子。
因為是從側面走過來,走到近前,才能看清楚店鋪招牌,名字是“來福生煎包子”,旁邊仍是那個胖胖的廚師圖案,親切可愛。
“為什麽叫來福啊?”
沈墨透過玻璃牆打量了一眼店內布置,這個時間段人不多,只有兩三個人坐在裡面吃包子,因此店內環境一眼就能看得清楚,很乾淨明亮的感覺,她眨眨眼睛,有點奇怪地問:“為什麽叫來福啊?”
房長安看看沈誠言,沈誠言看看房長安,然後對沈墨道:“你嬸嬸起的,房長安覺得挺好的,就用了。”
房長安揭穿道:“明明是你第一個同意的。”
沈誠言瞪眼道:“瞎說,明明是你一見程老師發話了,馬上就同意了,我沒有辦法也隻好同意。”
“意思就是說您其實不同意了?那我回頭跟程老師打個電話說一下。”
“敢?”
兩人看起來都有點怕程夢飛,王珂隻覺得奇怪,沈墨倒是聽爸媽說過嬸嬸懷孕後脾氣變得有點古怪,不過現在不方便說,於是看到王珂疑問的眼神,給她回了個眼神,示意回頭再說。
到店裡面也沒啥事,因為沈誠言這趟來市裡面壓根就是給媳婦買東西的,到店裡面屬於順便看看,再順便給媳婦帶幾個包子回去,她還沒吃過店裡面的包子呢。
兩個老板都來了,彭亮亮立即迎了出來,房長安讓倆小姑娘先坐著,自己跟沈誠言裝模作樣的溜達一圈,倆小姑娘看得新奇,也跟著到後廚溜達一圈,沒見有什麽好玩的,又回來坐著。
【看書福利】送你一個現金紅包!關注vx公眾【書友大本營】即可領取!
沈墨好一些,是去過不少相對高消費場所的,王珂對“煎包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街邊那種露天灶場景,最多就是有個店面,比如“房長安的”的那家青雲包子鋪,她也見過。
原本以為這家包子鋪也是那樣,來到商場後雖然意識到肯定不是那樣的,卻也想不出是什麽樣子的,這會兒真的見到了,看著這裡面乾淨明亮的環境,乃至於整個商場,以及坦然自若隻覺得好奇的沈墨、是這裡老板的房長安,心裡面一直浮浮躍躍的歡喜和興奮莫名的就慢慢淡了下來。
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心底滋生,是一種從沒有過的負面情緒,有點陌生,以至於她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應該是自卑。
沈墨家產億萬,房長安剛剛進高中就創業有成,自己呢?
她想到爸爸媽媽弟弟,想到村子路口的那個家,並不嫌棄,那是承載了她兒時歡樂記憶她人生開始的地方,然而走進學校,走進城市,走進曾經只能在電視機裡面看到的環境裡面,她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大商場裡面,第一次知道包子鋪原來可以是這樣的,第一次聽說身邊的這些同學家裡面可能都有幾千萬、幾億……他們的爸爸媽媽,可能是大老板,可能是當官的,是自己爸爸媽媽叔叔伯伯見了面可能要點頭哈腰的人……
一直無憂無慮,生活裡面只有學習,後來多了懵懂悸動並且為此覺得生活愈發美好的少女,第一次隱約模糊的觸及到了被父母,被年齡所圈出的她認為的生活圈子的邊界,並且為外面的世界——或許是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而感到不安。
沈墨……房長安……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