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山，萬靈春回陣。

　輕柔的女聲從大陣當中傳出:

　“朱雀，恭喜啊。這麽快就成為新一代的妖神了，真令人羨慕。”

　“謝謝你，水蓮。哎……?你不必起來，快好好休息吧。”

　“我沒事的。”

　潺潺的流水聲悅耳之至。

　藤床之上，正試圖起身對身邊姐妹表示祝福的藍雨柔面色一僵，顯然是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被劇痛硬生生中止了想做的動作。

　“嗐呀，快躺下快躺下~你啊，總是那麽正經。”

　只見炎夜身旁，同樣圍在藤床邊的金發蘿莉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將藍雨柔輕輕摁了回去，並打趣了句:

　“在我們面前可以放輕松些的啦。”

　“……”

　重新躺倒的藍雨柔輕呼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側過身來，看向身邊的兩位姐妹，轉移話題詢問道:

　“今天怎麽想起來看我?”

　“哈哈，這不是小夜子突破成功了嘛~如此大喜的日子，當然要和姐妹們分享一下啦。”金瑜的聲音元氣滿滿:

　“只不過，剛剛我們去土靈洞府，發現小綾綾依然在閉關，我們也不好打擾她，所以就立刻來探望你啦。”

　待她說完，一側的炎夜點了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然而很快，就又聽金瑜胡謅道:

　“咳嗯！不過！等過會兒，我們還要去鏡花天域裡面，對那些新來的小家夥們宣布一些重要的事情！這個…大概內容就是:

　‘小東西們！你們給我聽好嘍！現在，咱朱雀前輩已經成為新的妖神啦！地位和以前那是絕對不一樣了！如果你們再敢在朱雀姐面前打主人的主意，那可就得隨時做好被燙哭的準備了！知道了嗎?！別怪姐沒提醒你……！’……唔唔……”

　“……金瑜，你別亂講！”

　聽到奇怪內容的炎夜連忙捂住了她的小嘴，製止了她毫無厘頭的問題想法。

　反差感如此巨大的姐妹兩人惹得藍雨柔噗嗤一笑，想了下後，這才將心裡最在意的事情道出:

　“對了，主人最近怎麽樣了?”

　在這段時日裡，除了那位不甚熟悉的三代靈使秦詩音偶爾會來為自己送食物以外，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主人的身影了。

　按理來說，就算他再忙，也不會連續十天以上不出現的。

　二代們並不知道拉齊娜之前的獨佔行為，而且金瑜大病初愈、炎夜剛剛出關，自是對鏡花宮內最近的變故全然不知。

　好在她們在來之前剛剛見過陸靈秋，隻當他最近忙碌，無暇抽身，便聽金瑜掩嘴笑道:

　“主人呀?他當然是忙得很啦，指不定這些天裡一直都在‘日夜操勞’呢~

　畢竟，新來的姐妹們越來越多了嘛，他要好好和大家培養一下感情，順便‘更深一步’地了解一下她們，你說是吧?”

　“……這樣啊。”

　對於金發蘿莉的口無遮攔，藍雨柔早就習以為常了。

　不過一直以來謹言慎行的炎夜卻在思索之後，對這些話有些無法認同。皺眉提醒道:

　“金瑜，主人他不是那樣的人。”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炎夜那無論何時都極度護主的性格，蘿莉自是非常了解，當然不會在這件事上跟她繼續較真。

　只見她半開玩笑地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她的肩，道:

　“不過小夜子呀，你也很快就會體驗到他不一樣的一面的~嘻嘻嘻嘻！”

　“?”

　對金瑜那些謎語般的奇怪言行，炎夜總是很難理解。

　所以她並未往心裡去，只是單純地在心裡對自己之前提出的獎勵之事再次期待了一小下:

　“那件事……主人他到底會不會同意呢?”

　理論上，按照陸靈秋言出必行的性格，無論什麽要求他都是會點頭答應的……

　但在不久前被金發蘿莉傳授過部分“侍寢技巧”和“必備知識”後，炎夜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完全刷新了自己的三觀……

　只是覺得:“原來我竟是對主人提出了那樣無禮的要求……如此說來，在他心裡，我一定變成了浪蕩的女人了吧……真是糟糕……

　那樣羞恥的行為，他真的會接受嗎?”

　每每想到這裡，少女的臉頰就會無法控制地極速躥紅，而她身周的溫度，也會呈指數倍地上升……

　“喂喂，好熱！小夜子，你又在想澀澀的事情了吧?快停止你危險的想法。”

　“我、我沒有。”

　“明顯就有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啊！”

　“我只是熱……”

　“哦好好好~朱雀居然會怕熱呢~！我們家小夜子可真是不坦率呀~”

　“……不許再說了！”

　……

　美少女們充滿活力的聲音不禁為這炎炎夏日增添了一抹清涼之息，藍雨柔躺在藤床之上，安靜地看著一臉壞笑的金發蘿莉和滿臉通紅的清純少女，聽著她們親密可愛的聊天內容，心中感慨萬千。

　以至於，施展天賦聖法過後帶來的蛻皮之苦也似乎沒有那麽難熬了。

　“……真好啊。”

　“如果能夠一直被她們喜歡著、深愛著，主人一定會很幸福的吧。”

　她望向湛藍天空，思緒繚繞。

　不過片刻之後，卻愁容微現。

　“……最近，確如金瑜所說，新來的姐妹們變多了呢。”

　“大家都很優秀，也很漂亮。

　雖然種族不同、三觀不同、來鏡花宮的目的也各不相同……但她們當中的每一位，都是天賦超群的璀璨星辰吧。”

　身為花宮“尋花使”的她，對每位新人的品質都看在眼裡。

　曾幾何時，除了她親手帶回的奚飛鳥以及調教數日的白雪以外，她本以為新人們的天賦並不能和當初的同期姐妹們相提並論。

　直到她發現了每個人的閃光點——

　慕青的隱忍努力、飛鳥的勇敢無畏、憐星的嬌柔貼心、白雪的清惠賢淑、詩音的才華流溢、蒼嵐的可靠自律……

　說起來，又有哪一位，不是會讓人流連停步的存在呢?

　“在這樣的景況下，主人真的還會像以前那般，對我們關愛依舊嗎?”

　“會不會漸漸對我們感到厭倦呢?”

　“會不會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去培養新來的孩子們身上呢?”

　“會不會……越來越難以看得見，我們傾盡全力散發而出的微弱光芒了呢。”

　她不能確定。

　雖然一直以來都在迷戀著他的溫柔、堅信著他的完美、珍惜著與他的每一次獨處，可……到頭來，果然還是會感受到那些與日俱增的、無法回避的危機感。

　就像明明說好了不在意，卻根本做不到一樣。

　尤其是在品嘗過一次禁果之後，那種一生難忘的體驗，更是讓她無法克制住心底的那份渴求與躁動。

　“花鈴姐她……曾經，看待我們，也是這樣的感受嗎?”

　“會不會在她的眼裡，我們也都曾是這般難言的存在呢?”

　“雖然知道自私是不對的，但要想做到完全不去思考這些……真的好難啊。”

　“唉。”

　——

　“水蓮，你怎麽了?”

　注意到藍雨柔臉上那略帶憂愁的表情，炎夜和金瑜停止了玩笑和打鬧，很是在意地將目光停留在了姐妹的身上。

　“沒什麽，在想一些沒有結果的事情，不必擔心。”

　她輕輕搖了搖首，並努力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

　可心情，是很難藏得住的。

　尤其是在兩位渡劫期妖神的面前，焦慮和低落的情緒哪怕僅是駐留數息，也依然會被她們察覺到。

　“這樣呀……那，有什麽不開心的，隨時都可以跟我們講喔。”

　只見金瑜輕輕抓起她的一隻纖手，並將之握在自己手心裡揉了揉。一旁的炎夜亦是關切地看著她點了點頭，表示無論什麽忙都願意幫助姐妹。

　二代靈使之間的感情總是純粹的。

　感受著金發蘿莉小手裡那治愈人心的酥麻觸感，藍雨柔能夠接收到她們發自內心的關懷之意。

　不過，經常和主人談心的她更明白，消極情緒最好還是不要帶給正在開心的人為妙。

　——沒有人天生有義務作為他人的樹洞，就算是關系很好的姐妹們也不例外。

　當自己將壞情緒傳達給別人以求安慰之時，即便真的得到了安慰，可能也會在無形之間破壞對方那原本還不錯的心境。

　這種事，藍雨柔不願意做。

　就像她知道主人總是會藏一些非常困惑和苦惱的事情而不對自己講一樣。

　念及此處，她對著二女微微一笑，輕聲回應道:

　“我知道了。等到真正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找你們講的。”

　聽著她不算接受也並未拒絕的話語，金瑜和炎夜對視一眼，隨後，皆是很默契地對她點了點頭，不再過問什麽。

　畢竟身為二代靈使，她們清楚，每個姐妹都有自己的煩惱和困擾，若一定要刨根問底，是會引人反感的。

　“那好哦，水蓮。不過別忘啦，你永遠都可以相信我們。”

　話及於此，金瑜收起笑臉，罕見地正色道。

　炎夜亦是平靜地看著她，即使無言，也能將內心中的想法傳達而出。

　“嗯，我懂。謝謝你們。”

　藍雨柔心裡一暖，深深地看了姐妹二人一眼。

　這種被當做“重要之人”的體驗，若不是在鏡花宮……她真的不能確定，今生今世，還會不會感受得到。

　此時此刻，她再一次對自己能夠被主人從煉妖塔中救出這件事而感到無比唏歎。

　記憶裡，雖從未聽主人提到過關於鏡花宮創立之初的事情，但她多多少少能夠從中得出自己的結論:

　在這兒，每位姐妹們能夠獲得的東西不光是主人那無可替代的關愛、清淨自然的修煉環境、以及在外人眼裡那些至高無上的法寶秘籍……

　還有一些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東西，亦是會在主人和其她姐妹們的不斷維系當中，慢慢被體現出來——

　比如同族之間的惺惺相惜，亦或是，能夠跨越族類、超脫世俗限制的那種……難能可貴的友情。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金瑜和炎夜兩人又在萬靈春回陣多陪了藍雨柔一會兒，這才相繼對她道別:

　“嘻嘻，那，我們走啦~過些天我們還會來看你的。哦對……”

　金發蘿莉頓了頓，臨走前也不忘皮一下:

　“話說水蓮，我猜你呀，肯定是很想主人的，對吧?

　這樣哈，等下次我看到主人，就抓住他直接對他講:‘哎呀主人！可不好了呀！水蓮她再見不到你，可能就會在萬靈春回陣裡枯萎掉了呢！

　嗐！我上次見到她，發現她都沒有以前濕了！這怎麽行！萬一以後不夠潤滑了，那豈不是……唔唔……！’”

　藍雨柔:“……”

　“……水蓮，希望你早日康復。”

　捂著姐妹小嘴的炎夜說罷，不再打擾她休息，直接拖著金發蘿莉就火速離開了。

　——

　望著二女離去的背影，藍雨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隨後又輕輕搖了搖首，調整了一個略微舒服些的姿勢，安心地躺了下去。

　困意席卷而來。

　在休養的這段時日裡，她是無法修煉、也無法起身去做任何其它事情的。

　除了睡眠，和調用體內的“雨之精華”配合著大陣中的花靈力不斷對自身進行修複外，她完全沒辦法考慮別的。

　換句話說，不盡早痊愈，她就要無限制地去在蛻皮的痛苦當中停滯修為，被其她姐妹們慢慢超過。

　類似的處境，金瑜經歷過，沙綾經歷過，炎夜也經歷過——

　但大家的天賦聖法，恢復得都比較快。畢竟，她們也都在其它角度上或多或少地付出了別人難以承受的代價。

　沒有誰，是一身輕松的。

　“……”

　藍雨柔合上雙目，感受著自己身體內部的累累傷痕。

　獨自一人面對苦痛的時候最為難熬。

　明明身為二代中看上去最成熟、最可靠、也最值得信賴的存在，可她的苦惱，卻只能自己默默消化掉。

　深知“情緒”之力會給他人帶來怎樣的觸動的她，不會對任何人訴苦。

　但，對於為主人舍身這件事，她從未後悔過。

　“要是能早點恢復，就好了。”

　“就可以再去為他解決煩惱， 就可以再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容顏了。”

　“唔。”

　……

　半夢半醒中，仿佛感受到自己的面頰被誰撫摸而過。

　意識朦朧裡，眼角似有滑落的淚滴，但卻被溫暖的手掌擦拭掉了。

　雖想睜開雙眸看看那到底是誰，可疲憊與困倦卻並不允許自己這樣去做。

　只能隱隱約約間，在耳畔聽到那熟悉而又溫暖的聲音——

　“水蓮，安心調養吧。

　你對我的好，我會加倍補償給你。

　我，不會再讓你繼續忍受痛苦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