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秋做了個噩夢。

先是從四肢百骸處傳來某種度日如年的虛弱與疲倦，隨後是被什麽東西給扼住了咽喉般的窒息感，最後，在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的蜇痛下，他暈眩了過去，又在昏迷中被痛醒。

周遭景象由亮變暗，再由暗變亮。一切都在往視線的反方向疾速倒退，仿似被巨大的銀色漩渦吸進其它的某個空間裡。

在幻象中，他品嘗到了無數次死亡的滋味。

從最初的疼痛到後來的麻木，甚至在最末他能夠意識到自己中了幻咒術——

其過程只需要經歷數十次的死亡即可，並不需要真正的六億兩千萬次。

“主人……醒醒、快醒醒……”

耳畔不斷傳來憑依焦急的呼喚。

他想要張口回應她，然而卻根本做不到。

意識明明很清晰，思維也並未混亂，可身體卻無法服從大腦下達的指令，就好像失去了對自身的控制權一樣，僅能從上帝視角觀看自己周遭正在發生的事情。

記憶中，自己似乎是下意識地為憑依擋下了拉齊娜的一擊。

可為什麽她們會戰鬥，為什麽拉齊娜脫離了“億花附魂大陣”的束縛，他並不知曉。

隻依稀記得，來水月殿喂養拉齊娜的過程當中，突然間就失去了知覺。等到醒來之時，憑依已經出現在自己身邊了。

時間仿佛在流動著。

但記憶不會倒退。

水月殿裡，三人的位置發生了改變。

在不可抗力的籠罩下，拉齊娜一點點被吸移到了大廳的正中央，憑依則是閃挪回了側邊原位，而陸靈秋那早已化為了灰燼的破碎身體竟在點點銀熒的聚合下在被一點點修補著，直至最後，竟毫發無損地複原在了拉齊娜的體內——

嗡——！！！

濃鬱的“神時之力”暴鳴而來。

哢啦、哢啦——！！

下一霎，眼前的畫面仿佛在這眨眼間徹底碎裂，當幾人再度回過神時，時間已經流返到了二女動手之前。

“……竟真有如此神能！”

憑依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望向對面陰影處同樣滿眼驚異之色的拉齊娜，內心翻騰不已。

雖然早知道姐姐的能力與時空相關，但當如此神威通過最直接的方式具現在自己眼前時，沒人會不被震懾到。

“時間是冷的。”

“她可以腐化一切、亦能修補一切。”

這是姐姐常說的話。現在，憑依終於明白了其中內涵。

此刻，在她的對面，拉齊娜伸出左臂，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小腹，面色複雜。

“快把主人交出來，拉齊娜。”

憑依盯著她，冷聲道:

“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認罪、放出主人，要麽繼續剛才的對決。”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

“但你，不會再有勝算了。”

在經歷過一回合的交鋒後，憑依已經明白，用靈魂力對付拉齊娜是無效的行為。

所以，要想打敗她，必須從其它角度入手。而論出招的速度，拉齊娜是不可能比得上自己的。

靈魂不行，那就肉身。

將肉體化為飛沫，恐怕就算她有三魂六魄，也無法像炎夜那樣浴火重燃了。

——

經歷了剛才一幕，拉齊娜已經並不想再繼續戰鬥。

在她心裡，即便主人能夠重生，她也算是親手對他進行過一次殺戮行為。這樣的心理負擔，饒是她早已修至真神，也依然還是難以承受。

現在，她想做的，唯有離開這裡。

她想帶著他，逃離風花山，遠離這是非之地。

“出來吧，主人。”

她對著腹中的他輕聲道。

呼——

在憑依的注視下，極度虛弱狀態中的陸靈秋就這樣被拉齊娜從體內放了出來，隨後，她將他抱在懷裡:

“主人……很疼吧?

對不起，我……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懺悔的。

我們走吧，我這就帶你離開。

我們一起去沒有人打擾的地方，一起過清淨自在的生活……”

拉齊娜俯下臻首在他耳邊低語著。

此刻的陸靈秋，雖然身體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但思維卻異常清醒。

他睜開眼，看著她那患得患失而又無比悔恨的可憐樣子，心裡頓生出一股難言的悲傷之感。

站在她的角度換位思考一下，確實，相比憑依、花鈴，相比二代、三代，一直以來，她的人生，毫無希望可言。

造成如今局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自己對她發自心底的畏懼、以及不夠信任。

囚禁是《契約》上的內容，可囚禁不是永恆的，更不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如果能讓她也常常體驗到被關愛著的感覺，是否就不會像這次這樣，出現如此令人心焦的景況了呢?

“魘靈法·瞬夢術。”

噌——！

未及多想，拉齊娜已經開始進行新一輪的施法。

灰光爆閃，念咒力再次湧向整座大廳。

“瞬夢術”，魘神法一脈的大傳送神通。可將自己與選中的目標通過念咒力形成的夢境而瞬間穿越到夢境中的場所裡， 其隨機性和無法被追蹤鎖定的特點異常強力。

這時，幽藍色的鬼燈紛紛熄滅。

見到此景，憑依愣然一息，隨後立刻判斷出，拉齊娜竟是想帶著主人不戰而退！

“你別想逃！”

她化為一道血芒，直射向她和他所在的位置。

然而，即便她反應再快，也難以比得上拉齊娜施展出的位移神法的速度。

眼看著主人就要被帶走，憑依有些束手無策了。

“可惡，可惡！拉齊娜！你給我留下！！”

被她這一手陰到了的憑依有些氣急敗壞。當她終於閃移到二人那裡之時，他們的身體已經化為虛影消失了大半。

若真讓她逃出去，恐怕今生今世都再難找得到主人了。

“不行、這不行……！”

絕望感一點點襲來。

明明任務進行得很順利，明明並不是打不過對方，可這種無助感卻讓她險些哭了出來。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水月殿的整個地面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銀芒——

就見那銀線在萬分之一秒內，自動繪製出了一座圓形大陣，速度竟比傳送到一大半的拉齊娜還要快！

太古之息登時奔湧而出，與“天時沙”味道相同的冷冽清馨飄散滿廳。

僅僅一眼，憑依就瞬間辨認出這座突兀大陣的主人。

“姐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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