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殛宄看著司馬義農進步飛速，心裡幾種感覺雜糅到一起，有些不是滋味。他驚訝、羨慕、好奇，就是不敢妒忌——他們倆可是極要好的朋友。他又不好意思問，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下去了。

　　現在，輪到郗殛宄當倒數第一了，司馬義農的安慰更常常不起作用。每天放學兩個人還是一起走，但司馬義農會額外邀請郗殛宄去看那棵小枇杷樹，當然也順帶瞧一瞧剛埋下去的枇杷發芽了沒。

　　學校突然決定從這學期起，每學期都要進行調查，了解教學情況。語文老師抽出了語文課上的一些時間進行問卷調查。司馬義農看著問卷上的問題，囊括了“老師教學是否認真”“老師是否體罰學生”“同學是否和睦相處”“是否遭遇過校園霸凌”等諸多問題。我們的小義農感到他好像終於可以將什麽東西從心窩裡傾出來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他很快就填好了，全部都是實情。

　　可他一扭頭，發現周圍同學大都填了“我沒有欺凌過其他同學，也沒有看到欺凌的現象”“班級團結、同學們友好相處”“老師教得很認真，對待同學耐心、和藹”之類。司馬義農揉揉眼，懷疑自己在夢中，然而眼前赫然的答卷背叛著他的預期。班主任走過了他的身旁，停了很久，而後突然大聲地說:

　　“各位同學一定要如實填寫啊！”

　　她加重了“如實”兩個字。司馬義農感到心好像被一隻手擰了一下，遂跳得極快。他揣度了一會兒，匆忙地抓起橡皮修改。他終於趕在收卷前一秒改完了所有的答案，舒了一口氣。他望著窗外，眼神顯得迷茫，但轉瞬眸中即閃著希望的光。他很清楚，此後的每一次問卷他都將只能填成一樣的答案。所以他迫切地想念放學，離開學校，獲得“自由”，這也許是一種自然的本能追求在作祟。學校對他而言宛若囹圄，他不但身體被禁錮在此，思想亦是。

　　“縱使我在此不得如願，我依有所盼之物。人活著就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見余華《活著》)”

　　他指的是那棵枇杷樹，他現在更期待著看到它。現在的事實是小樹沒長大，到了季節一顆果實也未結。旁邊的土裡更是連日地沒有動靜。

　　一次，周老師又恰巧回來，手裡還是提著滿滿一袋剛買的菜，不過這次還多了一些黃澄澄的果子——枇杷。他看到司馬義農，就與他打招呼，司馬義農聞聲轉過頭來。

　　“義農好啊，又在觀察枇杷嗎?”

　　“周老師好！是的呢。哦，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郗殛宄，我們同班，還同桌呢。”

　　“你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初次見面，我不怎麽了解你，不過既然和司馬義農是好友，我想你應該也不差。來，小朋友們，別看了，我請你們吃枇杷。”語罷，自那袋中取出兩個枇杷，一人一個。

　　司馬義農本受到媽媽買的枇杷的影響，不怎麽願意吃;但看到周老師笑著望著他們，便吞了一個。誰知，這枇杷果肉綿密細膩，甜爽清香，著實可口。司馬義農對著郗殛宄笑了，那笑是在告訴郗殛宄枇杷的美味，催促他也吃一口。此時的郗殛宄有點靦腆，不好意思吃外人的東西，不過見了司馬義農的暗示，便也食了，點頭，那意思是確實好吃。

　　看到孩子們肯定自己的禮物，周老師就打開了和司馬義農的話匣子，暢聊開來。那郗殛宄好生機靈，不知怎的竟能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司馬義農在上周老師的數學課，於是認定這絕是秘訣。

　　“周老師，我能去上您的課嗎?”清脆的童音打斷了周老師與司馬義農的對話。

　　“當然可以，我留個聯系方式，回頭你家長聯系我交了錢就能來了。”

　　司馬義農心裡咯噔一下，他的心裡突生出一股子害怕來。他怕郗殛宄超過他。

　　然而事實是他想多了，郗媽交了學費，兩人一起上課。郗殛宄填上了司馬義農邊上的空位，他們在課上說笑、打鬧，不過恰到好處，不影響周老師講課，也不影響他們聽課，有時甚至能給同學們帶來一些笑料。兩人一同學習，還獲得了更多玩耍的時間，畢竟他現在不敢再與郗殛宄在樓下太多逗留，怕被父母發現他還在與郗殛宄打交道，在家對於郗殛宄更是閉口不提，怕令父母起疑。所以，司馬義農更喜歡周老師的課了。周老師待他們很好，還常買枇杷給他們吃。從此，我們的司馬義農再也不吃家裡的枇杷了。他頂多望著長得正好的小枇杷樹，腦子裡想象著果蓏滿枝的情景。現在的它樹皮透出粗糙，少了些稚嫩;葉益加繁盛了，新枝盤虯，如一隻自地面伸出的巨手。待到枇杷黃時，不知是否和周老師給的同樣地甘甜似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