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腳下凸出的東西將他絆倒。

　　他如同凡人一樣摔在地上，臉上已經涕淚橫流。

　　滿是血絲的雙眼睜得大大的，連眨眼都不敢，驚恐地掃視著周圍。

　　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

　　一雙雙輕蔑的狐狸眼睛，從四面八方看過來，不帶絲毫人類的情感。

　　他徹底崩潰了。

　　他再也邁不開腿，跪在了原地。

　　他止不住地痛苦求饒，為他剛剛逃跑的行為而懺悔。

　　在他看來，承認一切錯誤以求得“狐仙”的諒解，恐怕是唯一的生路。

　　這時，袖中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他頓時面露驚喜之色。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因為他“徹底的道歉”成功取得了“狐仙”的諒解。

　　現在，“狐仙”準備給他網開一面！

　　他連忙將手伸入衣袖，想要找到震動的來源。

　　只是因為動作太過慌亂，手指還在不停地顫抖，而沒能第一時間翻找出來。

　　等他深吸一口氣，稍作平複恐懼與激動混雜的情緒，這才將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個熟悉的紙人。

　　白紙黑字，字形溫潤儒雅，在現在的心境之下，看起來卻有一絲絲扭曲和怪異。

　　其上，更是泛著一層蒼白的靈光。

　　他顧不上這麽多，立刻翻找起自己的記憶: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小修士化身所留的紙人。

　　他將三章、狐狸都歸還給了小修士，卻唯獨忘記了這個袖裡的紙人。

　　好在，這只是一個施法媒介而已，應該算不得有多珍貴。

　　更何況，他還隱隱約約還記得——在最後離去的時刻，小修士還提醒過他:

　　“道友，我的紙人還在你的衣袖！”

　　“如果你路上有什麽要和我說，向紙人中注入法力，短暫的溝通應該不成問題！”

　　他一邊回想著小修士的話，一邊尋找起其中的重點:

　　“注入法力……短暫溝通……”

　　看來，只要他向紙人中注入法力，就能夠與小修士短暫溝通?

　　可是……像這種類型的符籙，不是會有特定的道術結構嗎?

　　粗暴的注入法力……難道不會破壞符籙中的結構?

　　或許……或許，掌握了注入方法就能夠正常地使用紙人，而粗暴地注入法力會破壞其中結構，因此才只能實現短暫的溝通?

　　應該是這樣的了……

　　他大致猜到了使用方法與其中限制，但唯獨對“溝通”一事還有些疑惑:

　　“狐仙尊者”讓他注意到紙人，顯然就是要讓他與小修士溝通。

　　可是……“狐仙尊者”是要他說些什麽呢?

　　他好像沒什麽可說的呀?

　　他困惑極了，周圍的惡意卻越來越強，讓他不敢再思考下去。

　　更別說，他的理智已經崩潰，根本難以做出完整而全面的思考。

　　因此，他自我安慰一聲“沒時間了，走一步算一步！”

　　便不再猶豫，開始將法力注入紙人中。

　　很快，紙人就如同充氣一般，在一陣迷煙之後，重新恢復了“蘇非克”的形態。

　　可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道術結構遭到損壞，這次的外形顯得格外的……不同以往……

　　祂臉上毫無血色，宛若塗上了鉛白的油彩，帶著一種完全不似人的詭邪感。

　　而那理應被法力填充起來的身體，也完全沒有血肉飽滿的感覺，

反而依舊是如紙人一般的纖薄。　　“柔若無骨”本是一個美好的形容詞，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中，卻隻讓他覺得寒毛聳立！

　　好像……他注入的法力，被轉化成了其他的東西。

　　又或者……乾脆被別的什麽“存在”吞噬了一樣……

　　腹鼓魔修意識到了不對，卻已經別無選擇。

　　他隻得雙手緊緊握拳給自己打氣，然後強作鎮定地上前，試圖與之溝通。

　　可，還沒等他開口。

　　“紙人”就抬起了輕飄飄的頭顱，與他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這……

　　這是何等的可怖！

　　那雙眼睛明明長著人臉上，卻一臉人類的感覺都沒有！

　　內裡蘊涵的意味，更是讓他恐懼到發顫。

　　如此強烈的恐懼席卷過來，連周圍的灰霧，他都要短暫的忘卻。

　　他的喉腔無意識地發出了“嗬~嗬~嗬~”的痛苦喘息聲。

　　他想要抽離目光，卻像是被釘死了一般，根本無法移動。

　　這時，“紙人”又動了一下。

　　只見他抬起纖薄的右手，耷拉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後……

　　猛然湊近！

　　緊接著，“紙人”的另一隻覆蓋在了面容上。

　　祂像是掀開貼在皮膚上的面具一般，撚起面容的邊緣，緩緩揭開……

　　這一刻，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面前之人”的本質！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超出了正常生理范圍。

　　血液從撕裂的眼角流出……

　　喉腔中的喘息聲本就痛苦而艱難，這麽一下過後，瞬間又更低了下去。

　　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直到再也聽不見……

　　與此同時，他近乎於透明的肚皮， 卻發出了響亮的腸鳴音。

　　好像……他餓了……

　　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存在”餓了……只是在借著他的肚子發出聲音罷了……

　　腸鳴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富有節奏。

　　而其背後的雙面手鼓也被“紙人”以擁抱的姿態舉起。

　　然後，雙面手鼓在左右搓動下，同樣發出了鼓鳴。

　　兩種聲音重疊在一起，莫名的神秘學聯系，借此得以建立。

　　“紙人”緩緩地低下頭，讓臉皮重新貼合上去，恢復了“大概正常”的面容。

　　而腹鼓魔修卻已經徹底墮化，再也恢復不了原本的狀態。

　　他的身體如同烤箱中的黃油逐漸融化。

　　隻留下了一層菲薄的透明人皮，貼在了雙面手鼓上。

　　兩者漸漸融合，最後徹底不分彼此。

　　“紙人”見狀滿意地一點頭，蒼白的靈光在破碎後消散。

　　“紙人”隨之逐漸縮小，又重新變成了白紙黑字的普通紙人模樣，落在地面上。

　　而雙面手鼓則在沒有任何“人”舉著的情況下，兀自漂浮在空中。

　　一側的鼓面上，鼓皮蠕動著凸出，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圖案。

　　遠遠望去，像是一個五官難辨的人臉。

　　這人臉剛一形成，大概是“嘴唇”的位置，就在不斷上下開闔。

　　鼓聲攜帶著無比玄妙的“知識”，向四周傳播開來。

　　山林中的生靈聽見這個聲音，都好像要畸變成其他的東西。

　　連土壤聽了，都開始震動，仿若要誕生出靈智。

　　下一刻